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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失寻(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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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话,和别的人从来没能说出口,可面对林久书的时候,他却觉得根本没有掩饰的必要。

对这个人的信任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坦诚。比如给他看自己的驾照,比如毫不避讳他的家庭问题。

更何况,自己在他面前丢脸的时刻还少吗,樊如鸢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破罐破摔的心理。

“林先生,我其实有点害怕……”

“怎么了?”

林久书拉开自己的那罐酒喝了一口,在意识到樊如鸢的话题可能有点严肃之后,他把易拉罐放得稍微远了一些,用手撑着地板往后仰,摆出了打算要认真倾听的姿势。

“如你白天所听到那样,我失去了记忆。十七岁那年的暑假,我遇到了场事故,等我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

为了不打断樊如鸢的讲述,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经常做着噩梦醒来。醒来之后,需要花好久才能适应现在的这个身份。我叫樊如鸢,我也叫言树。我是一个写作的人,我有一个相伴了八年的好朋友,现在他是我的室友,也是我的编辑。他似乎是喜欢我的,可是

他从来不说,我们虽然一起生活,可有的时候就像在两个不同的半球,情绪的冷暖都没法同步。”

“就像今天,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的心理医生。他早上明明还告诉想要见医生的我,医生最近很忙,可是晚上他自己却去见了我的医生。我不知道他在隐瞒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还有一个满世界到处跑的记者妈妈,一个婚姻美满,在幼儿园当老师的表姐。这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所以,我很害怕……”

樊如鸢双手抱着膝盖,像自卫的小动物一样,脸也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说的话是否都是真的。我害怕有一天谁告诉我,所以这一切这都是假的,他们都不是真正的你身边的人,真正的你其实并不值得拥有这样的幸福……”

他的手指紧攥着衣袖,以至于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林先生,你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相信谁?”

樊如鸢转过头望着他,他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好似不这么做,眼泪就会掉下来似的。

该怎么形容眼下的状况?

向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抛出求救信号,就好比是在太空中的宇航员与地面失去了联络,在诺大而又孤寂的宇宙中,形单影只,是如此的无助。

——尽管获救的可能性小得可怜,却是他所能抓到的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樊如鸢,你听好了。”

好在眼前的人顺利地接受到了他的求救信号。

这是林久书第一次完整的叫他的名字。

他拉过樊如鸢的手,抵在了他额头受过伤的位置。

因为动作过大,还打翻了放在樊如鸢身边的那罐果酒。透明色的液体打湿了地面,气泡发出滋滋的声响,同时让水果的香气在这个悲凉的夜色之中调和出一丝慰藉。

他手心所触碰到的,是那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在光滑的皮肤上过于明显的突兀,手指抚摸上去有相当粗糙的触感。他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好似能与那疼痛得到共感。

先前在车上,他虽然慌张的缩回了手,但是在触摸到林久书的额头的时候,确实摸到了那个尚未愈合的伤疤。

他自己仅仅是撞到了门上都能疼成那样,更别提这个人还流了血。他这样想着,摸着那个伤疤的手掌心就像是突然开始发烫似的,灼热的温度沿着血管蔓延到全身,然后才发觉这不是被灼伤的疼,而是连接心脏的暖。

林久书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可以相信我。就凭这条疤,就凭我救过你两次,你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我。”

他们只见过两面,说这话本来应该没什么底气才对。可是林久书就是有那种能力,能够让人相信这一句话的份量不轻。

樊如鸢怔怔的望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积蓄在胸腔里的洪流,带着委屈和心酸,还有孤独和惶恐,它们无处可去,在体内四处流浪,最终全数上涌,汇成了眼泪,从眼眶漫溢而出。

樊如鸢拽着林久书的衣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终究没忍住开始号啕大哭。

他哭了好一会,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都红了。林久书抬起手,动作温柔地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地安慰着他:“小傻瓜。不要说自己没有过去。你不记得,并不代表过去不存在啊。”

他们都会记住这一天。

一个紧紧依偎的拥抱,连接着镜头另一端无限向外延伸的宇宙。在那片深蓝色的天幕之下,土星沿

着它既定的运行轨迹继续移动着,让它的光环消失在望远镜镜头里的另一端。

代替星星继续给他力量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久书把他抱在怀里,再度开口的时候,他庄重的语气掷地有声,同时又带着些安定人心的力量。那些话语,像电波一般翻山越岭,冲破了孤岛上空的云层,被准确无误地送达他的耳畔。

他说——

“你要相信,一定有人会替你记着。并把和你相处的时间,当成他一生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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