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2/2）
萧岁下午才睡醒，在书房写作，房门紧闭着，猫和人都进不去。戚岷游在厨房做饭，“黑珍珠”和“花冷漠”从书房门外辗转到他脚边，走来走去，毛茸茸的尾巴不时蹭他的脚腕。
做完饭，戚岷游带着猫去敲门，里面先应了一声，半晌传来萧岁低沉的声音：“戚岷游，你先吃。”
戚岷游隔着房门说：“萧先生，我们等你。”
落地窗外暮色沉沉，猫饿了，低头并排吃着戚岷游倒的猫粮。戚岷游去看桌上的菜，都凉了，电饭煲里散发着米饭的香味。
他陷入一瞬的沉思。
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你先吃。”来自萧岁。
戚岷游回了一个“好。”
八点半，萧岁终于从书房出来，客厅灯火通明，但没有人。萧岁走到房间，又去了放映厅，都不见戚岷游人影。
他返回书房拿手机打电话，那边没一会儿通了。
“去哪了？”萧岁问。
“我出来散一散步。”
“在小区？”
“不在。”
“晚上在这住吗？”
“在。”
萧岁说：“散一会儿，我去接你。”
“不用，萧先生我自己回来。”
萧岁“嗯”了一声。
挂掉电话，戚岷游又望向了窗外。
萧岁饭吃了一半，发现两只猫没黏过来，目光望向客厅那头，见猫屁股都对着他，两只猫眼睛望着落地窗外面。
萧岁一下敛了眉，走了几大步到窗边，外面果然下雨了。
手机又重新响起，戚岷游还是很快接通：“喂？”
萧岁说：“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在公交车上，回来了。”
“哪条线路？”
“21路。”
“现在到哪了？”
戚岷游默了一秒，说：“我在终站这里，快回来了。”
萧岁开车出门，一路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落在挡风玻璃上，视野有些模糊。他注意着对面车道上过来的公交车，有一辆21路，但按照时间推算，戚岷游不在上面。
公交车在终点站候了十分钟，还是没有什么乘客，空荡荡的后排只有戚岷游一个人。戚岷游戴着耳机，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却听不见声音，像是
一出悲伤的默剧，他盯着出神。
车一会儿开，一会儿停，不断有乘客下车，车上人越来越少。等红绿灯的时候，公交车司机从内后视镜里瞥了眼，闲聊天似地问：“小伙子，就你一个了，在哪下啊？”
戚岷游闻言眼神刚动，又猛然看了回去。
旁边停的那辆雷克萨斯里，坐着萧岁。
萧岁正偏头看着他。
戚岷游怔怔地望着车里的萧岁，一时间忘了反应。电话里他说自己回来，萧岁也没有多说什么，此刻在路上和对方这么相遇，戚岷游猝不及防。
隔着雨幕，萧岁的眼神沉静。
绿灯亮了，如织的车辆开始缓缓移动，戚岷游在的公交车也朝前方开去，他跟萧岁反向而行了。
戚岷游连忙转头往后看去，雷克萨斯早淹没在车流里。他摘掉耳机从后排起身，走到车厢中间抓住上方的扶手。
一到站，戚岷游就下了车。站台里躲雨的行人很多，他跑过去站在一个角落，一小块肩膀淋着雨，朝附近张望。
这条马路的隔离栏很长，要开到很远的路口才能掉头。然而下雨天，加上这条路车流量一向很大，萧岁还没掉过头就又被堵住了。
放在副驾驶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戚岷游：“萧先生，我刚才下车了。我在最近的站台等你。”
萧岁回：“嗯。”
看了眼前面的路况，又回：“要等一会儿。”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萧岁到了站台，车停在路边，副驾驶的门开着，戚岷游没一会儿就小跑着钻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雨的凉意，一边肩膀的白T恤湿得贴在皮肤上。萧岁递过纸盒，他拽了几张快速擦完手臂，然后把湿纸捏在手里，略低着头，一副沉默的样子。
“冷吗？”车里，萧岁的声音听着有些低沉。
戚岷游摇摇头。
萧岁一踩油门，车驶出去。
回到别墅，在窗边观雨的“花冷漠”和胆子小躲在垫子上睡觉的“黑珍珠”听见动静都踱了过来。戚岷游被缠住脚，见识了猫的腻歪。
小黑仰头的眼神好像在问：下雨天你跑哪儿去了？
萧岁弯腰，一手捏一只猫颈子把猫丢到一边，对戚岷游说：“洗个澡去，洗完我们谈谈。”
戚岷游抿唇，低声“嗯”了一下。
洗完出来，他听见萧岁叫了声：“来这里。”
放映厅里没开灯，只有屏幕投出一小片亮光，萧岁架着一条腿靠在沙发那儿，看起来安静、深沉。
戚岷游看了眼在放的电影，外国片。他刚在沙发边坐下，萧岁抬手点了暂停。
放映厅里一下子静了，两个人对视着，戚岷游先移开了眼。
“晚上心情不好？”萧岁问。
“没有。”
萧岁默了一秒，说：“下次会陪你一起吃饭。”
“不要紧，”戚岷游抬头，补道，“不是因为这个。”说完，他却有些后悔。
“那是因为什么？”
戚岷游不吭声。
“你母亲？”
戚岷游沉默着，起伏的呼吸却出卖了心迹。
萧岁忽然把他拉到身边：“你今天穿了我给你买的新鞋，在你进门时我就应该看到。可是从你来的三个小时里，我没有出来见你一下，更没有看见你的心情。”他用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而你也什么都不说。”
戚岷游的呼吸更灼热、急促了，他垂下眼帘，似乎想躲，但方寸之地能往哪儿躲。
他缩着肩膀，像一只可怜的小鸟，被萧岁摁进了怀里。
戚岷游没出息地坠在对方胸前，那片脊背纸一样地单薄。萧岁的大手从他蝴蝶骨往上抚摸，停在他刚洗完澡有些湿润的后颈处。
骨头纤细，仿佛一捏就断。
萧岁拇指搔过，然后手掌用了些力道，迫使对方昂起头。戚岷游的眼睛像一双蒙了尘的琉璃，让人忍不住要吹拂。萧岁低下头：“戚岷游，你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从前的你。”
戚岷游攥紧手指，答不上一点话。
萧岁深深地盯住他：“有了我，没有我，对你来说一样吗？”
戚岷游想说不一样。他的心里在叫嚣，可他张口难言，只是很快地摇了下头，胸间满是混乱无力。
他知道自己，他早就知道！他没把萧先生当过救赎，他没有办法把任何人当救赎，他的生活只会这么一直一直地堕落下去。他知道。
萧岁把他神情尽收眼底，忽地，他就这么抱着戚岷游站了起来。戚岷游轻呼一声，手臂搂紧他的脖子。萧岁一路横抱着他到桌上散乱地摆着一些稿纸和笔，萧岁管也没管，把戚岷游放坐上去，一只手搭着他，一只手操作电脑。
戚岷游屁股底下硌着一支钢笔，他动了两下，被萧岁摁住，投来凌厉的一眼。戚岷游有些委屈，更摸不着头脑，安静地等着。
萧岁打开一个网页，一手把着腰身将戚岷游挪过来。接下来，他登录进入后台，一敲键盘，网页快速跳动，进入了个人账号。
——黑。
戚岷游起初没在意，萧岁点击小倒三角，出现一列字，第一项是：作者中心。
戚岷游看见了，《死亡》。
他捏住了萧岁T恤的衣角，萧岁不为所动，继续操作，进入另一个界面。戚岷游情绪出现了很大起伏，他猛地凑近着想要下来，萧岁那只手搂着不让人动。
——创建作品，《深渊》。
戚岷游手撑在桌子上，紧盯着屏幕，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待萧岁再侧头时，戚岷游眼睛红着，脸庞上已经流满了泪。
萧岁曲起手指，还没碰到他眼睑，戚岷游忽然倾身一把抱住他，在他肩膀处无声地哽咽。
电脑上的光标还在跳动，那里显示着——如果你要坠落，我是足够黑暗的深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