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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霜烟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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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九峰一走,叶桉就接了个电话。他说,好的,好的……就去了外面。那本砖头般厚的言情小说和两杯饮料,还一起留在桌子上。

一会儿,玻璃窗被雨弄花,水珠飘落,密密麻麻。

黎九峰买了冰淇淋,出来才发现下雨了,还算是暴雨。

夏日暴雨还算正常,他也没多想,路上随手买了把伞,就回去了。但他回到店里的时候,发现服务员正收拾他们的水杯。

叶桉消失了。

世界从铜绿渡向一片浅浮于水的灰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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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桉被人绑到一个小巷,被折断手脚,扔在地上。千层污水从他身上流过,血和浑浊将他灌满又溢出。暴雨将他粗暴冲刷,磨砺他的皮肤,使他感觉自己从未活过。

唯一的知觉只剩——

好痛。

好痛。

叶桉不认识那些人,那些人却像是和他有血海深仇。他想不通,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贯穿、灼烧、践踏、碾压。让自尊变成粉末。

暴力是一股恶火,把他变成一块焦炭。

世界变得陌生起来,黑黢黢的。不明所以的拳头落在他脸上,新伤盖过旧伤。他们强迫他张开口,用酸涩发臭的液体灌满他的食道。笑话他是个废物,浪荡的家伙,是卑贱的洞。陌生的敌意就这么来了,不可抗拒,是刺骨之痛,将他生吞活剥。

就在他哽咽的时候,陌生人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猛撞。他越是哭泣只会让暴徒们越发欢喜。他一次次,断断续续的,哭着念出,“我……做错了……什么……”

口齿不清,声音因为牙出血而浑浊。

直到最后,他看见一只绿色孔雀。那是纹身,盘旋在一个女人的小腿上。

她穿着黑色细跟鞋和黑色旗袍,烫了一头直发,打着一把黑伞。

叶桉知道她,他见过那只绿孔雀。可他想不通,她和他有什么仇?

——血海深仇。

鞋跟捅进下面的伤口,挤出肮脏得发白的水,那像是把杯子里发黄的变质牛奶倒出来一样,让废液流进无人问津的垃圾箱。她把他从泥淖里拉起来,又狠狠踹下去,势必要他感受变成废品的感觉。

逼迫一个刚获得新生的小鸟溺死在散发恶臭的沼泽。

“黎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好意思,我不姓黎,我的名字是李七璇,是木子‘李’,而不是‘黎’。”她补充道:“嗯,被你爸杀掉的李拾遗是我妹。”

听到这里,叶桉明白了。这些年他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野火燎原一般发生了。比他噩梦里还要惨烈许多。他一时间不能接受,想要哭,但身体已经哭累了,发出的声音不正常,像是在苦笑一样。

“好笑吗?我妈因为我妹自杀,你爸害死我全家,你爸夺走我的家人,你怎么还我?”

她丢了伞,以野蛮而不雅的姿势蹲下,粗暴地拽着叶桉的头发,把那张脸死死按在雨洼中。

他们都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那些压抑多年的灵魂,被蠕虫嚼食着。而心,蜷缩在肉体的垃圾箱中,与积水一起发臭。眼泪和脓水从来不值价,不过是黑暗里抚育傀儡的羊水罢了。

腐烂的仇恨正蔓延在酸涩的暴雨中。

叶桉一味地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哽咽的最后,是鞋的细跟碾压他的头。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是活该。

到最后,那群恶棍也笑着走了,只剩两个加害者和受害者。她靠在旁边的砖墙上,湿透的头发像女鬼一样垂在眼前。而他倒在地上像是尚未腐烂的肉。

“你的余生都是替你的杀人犯父亲还债的。”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真的……没有什么能还给你的。”

“那你该怎么做,好好和他在一起,别让他知道这是谁干的。”

“是……我……自作自受。”

她走过去,拿着旁边一把铁锤,生猛地下去,砸碎了叶桉的右手小指头。

叶桉痛得近乎昏厥,所见的,全是昏黑的雨水和锈色的血浆。他粘连着的声带像是破了,百孔千疮。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她说。

孔雀消失在雨中。叶桉的世界从铜绿渡向一片浅浮于水的灰墨,那是灼烧杂草留下的炭色。

烟灰墨,百草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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