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袁成背着自己的行李袋，跟着二姐走进老板的办公室。他才十五岁，个子却已经窜到了一米八，嘴唇上毛绒绒的胡须和颜色浓重的眉毛让他青涩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杂乱。办公室的隔壁和楼下都是厂房车间，机器的轰鸣声日以继夜永不停歇，关了门也嗡嗡嗡的吵。

“坐。”朱志军指指浅色的皮沙发，从红双喜的烟盒里掏出一根叼在嘴里。打火机“啪”地一声轻响，一点红色的光消失在烟卷的深处。

“叫什么名字？几岁？读过书做过工没？身份证有么？”朱志军整个人都躺在会转动的老板椅上，眯着眼睛吸烟。他已不再年轻，眼神却依然精光锃亮，从那半掩的眼皮下透出来，像是明晃晃的探照灯一般，似是能把一个人从里到外都看透。

袁成有些怵，他整个人都不自然地僵着：“我叫袁成，十八了，高三毕业…第一次出来做工，没…没有身份证。”

“袁芳是你姐姐，”朱志军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问，“她都有身份证，你是个男孩，怎么会没有？”

二姐在旁边尴尬无比地解释：“阿成上面还有个哥哥，所以阿成就……没有上户口。”说完又觉得有些丢脸，便讷讷地不再开口。

朱志军点了点头，翻开手边的工人排班表：“人都是满的，本来我是不会留下你的。可——”他似笑非笑地吸了口烟，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袁成，“我新租了个仓库，需要一个管仓库记账的。你既然能读到高三，那管仓库这点数学应该难不倒你。”

二姐忙不迭地点头，袁成也松了口气，虽然自己谎报了年纪和学历，但管仓库还真是挺容易的活。

“要仔细负责。”朱志军用手指敲敲桌面，不放心地叮嘱他，“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包吃住，工资两千。有什么难事就和你姐说，她在这儿待了半年，都熟悉了。”他说着又打开抽屉，从书桌里找出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辨认了半天才从上面拽下一把来递给袁成。

“宿舍钥匙，别弄丢了，明早先到这里，我带你去上班。”朱志军挥挥手让他们出去。

袁成捏着黄铜做的劣质钥匙，黏糊糊的薄汗一浸就留一手锈味儿，他一声不吭地拎起自己的行李袋，朝朱志军微微点了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二姐在后面对朱志军词穷地说着“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待门要重新关上了才连忙跑出来。

七月初的浙江，气温大概也就三十度出头，可厂房里是真的很热，高功率的冷风机向外喷洒着雾状的水珠，又潮又闷，加上震耳欲聋的噪音，时间一久就让人头痛。袁成有些不舒服。他抬眼看着二姐，意思是让她给自己带路。二姐却先走到那车间里，和一个女工说起话来。不过与其说她们是在说话，还不如说是在互相吼叫。

太吵了，在这地方说话还不如写几个字来得清楚。

袁成看那两人大喊大叫的架势，默默地拎着行李走到楼梯口，这里有窗户开着通风，多少能安静点。他的手往口袋里摸出一只表面布满划痕，边角都是磕碰的旧手机，不甚熟练地按起来，触屏手机，能上网，他觉得还挺有意思。这手机是今天刚来的时候二姐拿给自己的。

楼下走上来一个中年女人，身材高挑，微微发福，盘在脑后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十分干练。袁成把行李挪了挪，主动让开通道，女人就多看了他两眼，往朱志军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二姐从车间里出来，正遇到她，连忙停住打招呼，两人说了些什么，从袁成的角度可以看到二姐笑的有些讨好，想来这应该就是工厂的老板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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