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又加了些酒，孙瑾珩主动担当起了介绍人。“这是江雨迟老师，”他面朝Late Rain，那个女生配合地侧过身伸出手。“老师，这是苏越，我以前的同学。”江雨迟看上去真喝醉了，他抬起下巴端详了会儿那个女生，才慢吞吞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指尖。这女生倒是涵养好，笑嘻嘻的不说话，果然能和孙瑾珩玩到一块的都不是常人。她转过来看着我：“我认识你，你以前和小珩一个班的吧？”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我们的公立高中旁边是个外国语学校，他们星期五下课早，校花老是在周五来找孙瑾珩一起回家。外校不能进门的规定大概只对我们普通人适用，她别着外国语学校的校徽，穿着与国际接轨的小西装和裙子，烫着卷发化着妆，惹了全楼运动服的眼光。老坐在教室边角的我其实很难看清她，她自带圣光，男生不敢靠近，女生不想靠近，所以我只有个大概的印象，没想到人家记了我这么多年。“噢，您好。”我伸出手，她借着握手的劲儿靠近了我，在我脸周围细细打量了一圈，才满意地放回去。这可真是左拥右享的齐人之福，只是我有些消受不起。孙瑾珩见状皱了皱眉头，又靠近了一些贴着我的耳朵讲话：“你怎么又惹江老师生气了。”

“我哪敢惹他啊。”我摇摇头，孙瑾珩这舔狗当的，他在我旁边说话人家又听不见，完全无用功。“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你有关系吗？”这边的事本来就够混乱，再加上他给我搅混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看见了，就和我有关系。”他昂了昂脑袋，看起来有些蠢，像只骄傲的公鸡。“你的事，我希望都和我有关系。”

幸好另一个声音把我从无边的尴尬中拯救出来了，我松了口气，恨不得给这哥们儿送个花篮。“孙瑾珩，好久不见啊。”

我身边这位无法无天的八爪鱼总算老实些了，孙瑾珩的身体一下僵硬了，反而更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正准备不耐烦地推开他，却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苏越率先站了起来，她的脸色很冷淡，颇有当年打发和她套近乎的小混混的风范。“小珩，我们走。”

“苏小姐，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来人的声音听起来更真切了些，流里流气的具现化，富了是纨绔，穷了是流氓。他的声音很沙哑，一开口就知道是老烟民了，但更让我不安的是声音里这份紧绷，那就像汉尼拔终于遇到心仪的人肉一样兴奋。还说我怎么惹Late Rain生气，我看和他惹的这个人比起来，江老师简直甜到忧伤。“怎么了，见着你前男友在这里，你也不打声招呼？还是说这种货色就能满足你了？”先不谈被评价为“这种货色”，这个“前男友”着实吓到我了。以前追孙少的女生可以绕楼下操场三圈，我可从没听说过他和我还是一类人。

“小越，你先走。”他站起来，越过桌子捏了捏苏越的手。“我之前已经和你说过了，我哥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情，我相信也不是他让他们对你做出那些事的。有什么能补偿你的方法，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他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看来确实很紧张。那个人不屑地笑了一声，总算走近到我可以看清他。来人留着极短的寸头，穿了一身黑，棒球外套下面有剑拔弩张的肌肉。“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他把手臂露出来，上面除了一头栩栩如生的狮子，还有一个狰狞的疤痕。“孙瑾珩，我他妈是画画的，你哥找来的人把我的手废了。我现在笔都拿不稳，你要怎么赔给我，把你的手砍下来给我吗？”

“对不起。”孙瑾珩稳了稳身体，低下头鞠了个规规矩矩的躬。“那个时候我和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不然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送你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你以为钱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这位大哥脸上的笑更暴戾了几分，我余光扫到江雨迟，发现他居然打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点的红酒，还拿出了高脚杯摇晃，斜靠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十分有仪式感。我暗骂一句，待会儿如果爆发冲突他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失去他这个战斗力也好，不然我怕他马上投敌借机揍我。苏越已经冲出去找保安了，显然保安的速度非常慢。

“你哥对我说，我的画永远都不会有人理睬，因为我只有这个水平。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但他忘了一件事，就是他可爱的弟弟也是一样。要是你不姓孙，你以为你的小说还有人看？你以为你可以这么顺利地平步青云？我看到你的通稿就恶心。”

孙瑾珩的脸看上去有些惨白，他还弯着腰，这个姿势压着胃，喝过酒的人可能维持不了太久。“我知道我自己没什么才能，但是你是有的。我哥的话，你不必当真。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画家，真的。”

“那又有什么用呢，哪里有笔都拿不起来的画家？”他把右手捏紧了，拳头却还虚虚的，一看就用不上力。“你把头抬起来，我们今天只是好好叙叙旧。”

我从这句骤然平静下来的话中感受出了风雨欲来之意，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酒瓶子都往后挪了挪。孙瑾珩站直了，要是再多几秒，他可能真的会吐在地上。“我想了很多，你的手没什么用，现在写小说不一定需要用手。那你唯一的资本就有你那张脸了，你给别人**的表情，真是是个男人都能看硬。”

人在危急时刻的反应力真不是盖的。我站起身来把孙瑾珩拉到身后，下一秒对面的拳头就砸了过来。我本来不是太高尚的人，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对孙瑾珩来说是个无妄之灾。或者脑子根本还没想到这茬，身体自己就做出了判断——我可能比我想象得还容易心软，这大概是我一辈子无法超越的命门。不过也没有那么伟大，我把瓶子撤了，这个人手没力气，我侧开身子，拳头只是擦着鼻子过了，都是小事。苏越和她找来的保安终于从火星赶到，他们把他拉走，他挣脱了之后自己大步走出了酒吧，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我看到他走之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突然有些释怀。他真的爱过他，也真的想过他们的以后，关于艺术，关于爱情，关于他们怎么存够了钱去一个地方过他们想过的生活。这就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未来了，不过这一切在孙瑾珩和他哥眼里一定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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