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1/2）
“啪嗒”。
一颗硕大的水珠从不堪重负的芭蕉叶上落下，摔进了地上的水坑里。
一个人影立在窗边，抱臂静观夜雨。雨中四处都是暗的，只有那一盏盏宫灯在雨中摇曳，映出雨丝。
“把窗子掩了。外头怪吵的。”
那人伸手关上窗，仍立在窗边一动不动。
“站着不累么？过来坐下。”
环佩叮咚，长裙曳地。那人的面目逐渐被烛火照亮，偏向一侧的发髻上还垂着一串珍珠。
“皇上不要你了？还在盛宠，跑来惹什么晦气。”宋鸢不耐烦地一推茶盏，茶水摇晃着洒了一些出来。
“雨季要来了，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多。”沈雁萍自顾自地说着，坐在宋鸢身侧，拿过玉锤子给她捶腿。宋鸢倒也没恼，由着她去。
“这里没外人，她们都叫我支走了。你有什么大可说出来，若是来赎罪，就不必费心了。”
“你觉得我是来干嘛的，我就是干嘛的。我也不必多解释，妾身侍奉皇后殿下，理所应当。”
“少在这里讨巧卖乖，赚得贤惠的名声回去套住他的心，倒是我给你作配了似的。”宋鸢冷哼一声，“你守好贵妃的宝座，莫教人抢了去，连我都瞧不起你。”
“妾身不敢。”
“抬头，叫我再看看你的脸。”宋鸢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凤仙花褪了色，她也无心再染，那色泽像是着了魔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江麓眠。”
“当初的事，都是妾身不对。”
“你没错。少说这些话。”宋鸢摆摆手，倚在铁木榻上闭目养神。沈雁萍默不作声，依旧默默捶腿。
忽然传来一声幽幽叹息。“你行事小心些，他如今是什么都听不进的。也就平日见了公主，还像个人样。”
沈雁萍抬头望去，宋鸢仍是闭目假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许久，沉默了许久，她才轻轻应了一句：“妾身明白。”
雨来得很急，但去得也急。第二天一早，天就放晴了。胡霁云推开窗子，一丝凉风混着雨水的清甜跑进来，绕着她鬓边垂下的一绺发丝。她披了一件水绿色薄纱衫，系着湖绉绿织金裙；半挽发髻，插戴着珍珠排簪，仿佛未嫁的少女。这几日她独自在家，陈烨不知道在外头忙什么，每日托人捎一封短信回来报个平安，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她正百无聊赖，在窗前绞着帕子看荷花，却听身后侍女通传：
“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胡霁云回过头，眼里尽是笑意。“我去迎他。”她想了想，在房里候着他更好些，命人在房里备下吃食，他一早回来定是没赶上早饭。于是忙不迭吩咐下去，自己理了理衣襟，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夫人。”熟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几乎是同时，胡霁云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
“怎么才回来？叫我好想！”
“抱歉，让夫人久等了。”
身后的侍女十分有眼力见地把门掩上，此刻房里只剩下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二人。
“这几天没休息好，是不是？眼底青了一片......”胡霁云心疼不已，柔软温热的手指轻轻抚过丈夫的脸。
陈烨神色憔悴，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古怪，好像在躲闪什么。胡霁云心细如丝，察觉了他的异样。但怎么看都不像是花柳丛中过，倒像是跑到哪里去给人当苦力了似的。她不再多问，拉着他坐下，亲手盛了一碗银丝羹，“还没吃饭吧？”
陈烨没有接，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要下雨了。”
胡霁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又尴尬地放下。“是啊，又要下雨了。这雨从昨夜就没停过。你不舒服么？”她关切地望着丈夫。陈烨闭着眼睛按太阳穴，复又睁开，瞥了一眼那饭菜，道：“让他们收走吧，我不吃了。”
“......好。”
侍女进来收走饭菜，又推开门出去。陈烨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天越发黑沉沉的，忽然间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顷刻又转成瓢泼大雨。他死死咬着下唇，攥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不知道......
他头疼欲裂，眼前划过支离破碎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场景又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一想起来便头疼，压抑得无法呼吸。
大雨、远行，连空气的味道都似曾相识。
“明韬，明韬——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休息——他的确需要休息了。他连续几天守着打铁场，几乎没怎么合过眼。眼下他的思绪混沌不清，脑子已经卡在某个位置不能转了。但某种消极悲观的情绪从心底陡然升起，一点点吞噬他苦苦支撑着的意志。他拼尽全力想要控制，但他控制不住，悲伤好像一个巨大的怪兽，正在吞噬他的全身。
“我让人去请太医，好不好？求求你说句话呀，不要吓我，出什么事了——”
“别碰我！”
胡霁云被他一挡，推出去好几步。她僵立在原地，杏目圆瞪，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啊！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陈烨痛苦地捂住眼睛，额上青筋暴出，泪水不由自主滑落。
“明韬......”胡霁云走上前去，摸出手帕给他擦脸。陈烨见势要躲，用力挡开她的手。胡霁云没站稳，伸手去撑桌子的时候袖子一带，把桌上的茶盏茶壶带落在地。
清脆的响声刺激了陈烨可怜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彻底崩溃了，抓着胡霁云的手问她有没有伤着。然而他已经听不见她的回答了，他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困兽，发出心底最悲伤的嚎哭。
胡霁云捡回她仅有的清醒，顺势把陈烨搂住。陈烨伏在她膝头，手指狠狠**发间，粗喘声夹杂着呜咽。
“不疼了，不疼了......”她拉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安慰他。
“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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