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2/2）

“还有陆公子。”

“请他来。”

陈烨请陆子籍进门，他同意了；陈烨请他喝茶，他同意了；陈烨请他一起去看他哥，他却说不了。有什么见的，当面找骂么？可陈瑛那边传话来请他，他却不听使唤地挪动步子，跟着流萤走了。

画屏在回廊上看见陆子籍，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陆公子！”

“怎么了？”陆子籍奇疑地回过头。“你不是画屏么？”

“正是奴婢。”

“你有什么事吗？”

“奴婢想告诉公子......我们公子说什么伤人的话，都是假的，您不要相信他。”

“为什么？”

画屏在陆子籍耳边耳语了一句，陆子籍顿时瞪大眼睛：“真的？”

“奴婢骗人的话，是要挨棍子打死的。”画屏说完便伸手去让，陆子籍就这么半信半疑、稀里糊涂地进了门。

陈瑛刚见完来探病的平南伯一家，他仅剩的那点意志力实在支持不住大病初愈的身体，送完客人便回房里躺着，陆子籍来得不是时候，只能在房里见了。画屏跟着进了外间，让陆子籍自己进内室找人。

“来了？”陈瑛靠在枕上，身上盖着好几张被子。他故作热情地打招呼，生怕陆子籍看出自己的慌张。

“你......你有没有好一些？”陆子籍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好多了，谢谢你。”陈瑛微笑道。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有好多话要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这样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不值得。”陈瑛率先发言，虽然没头没尾，但陆子籍还是听懂了。“你应该听说过我和虫娘的事。”

“我不觉得那是真的。”

陈瑛看了他好半天，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好朋友......是啊。”陆子籍忽然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你有爹娘要孝顺，你要延续香火，你有好多责任和义务要去承担，我不值得你放弃这些。”陈瑛平静地说道。

“香火......我不想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想让那个人有罪恶的骨血延续下去。”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我可以。我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娶了妾生了儿子，我在家里就是充门面的——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不是世子。”

“你得——”

“陈瑛！我在乎的亲人不在乎我，难道我在乎的爱人也不在乎我吗？你差一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这么折腾自己，也有人会为你疼，你知道吗！”

“时候不早了，你看完我也该回了。”

“既然是这样，就把那件油帔还我吧。”陆子籍突然冷冷地说道。果不其然，陈瑛露出了一丝惊讶。“四年了，也该还了。”他轻声说道。

“我去拿。”

“画屏在外头。”

“她不知道在哪。”陈瑛说着便掀被下床，踩着鞋子掀起帘子出了内室。他走到外室寻了一把钥匙回来，当着陆子籍的面打开了衣柜上着锁的最下层，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再次锁好柜子。他捧着衣服，往陆子籍面前一递，陆子籍还没伸手去接，他自己却咳嗽起来，一下子把衣服抖落在地上。他大病一场后远没恢复到从前的体格，在寒风里逛了一圈不幸着凉，咳了个死去活来。他狼狈地躲进被子里，扭过头去不敢看陆子籍。

这下什么都完了。他心想。

陆子籍捡起衣服，掸了掸灰尘，发现折痕已经在墨绿的油帔上留下了一道印子，但衣服却很干净，上面还有淡淡的檀香味，显然是没再穿过，还被郑重其事地放进了上锁的柜子里。

“你这又是何苦。”陆子籍坐到床边，把被子掖了掖。

“毕竟是你的东西。”陈瑛移开视线，望着床脚。

“你当初把这些好好地留着，现在又何苦跟我较真？还把自己冻着了。”

“我只是不想欠你。你别想多了。”

“不想欠我？那你为什么要喊我的名字——”

“可你逃得掉吗？陈烨好歹是世子，我死了还有我弟弟在，你呢？你怎么办？”陈瑛急了，大有要掀被子和他大打出手的意思。

“我可以。我知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失去的，有什么是我一定要珍惜的，那些功名利禄不过是身外之物，你还不懂得吗？我们见过多少弟兄，说没就没，上一秒还在跟你开玩笑，下一秒敌人一刀砍得身首异处——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要那些没用的礼数做什么？”陆子籍“登堂入室”，在被子下握住了陈瑛的手。

“对不起，我——”

“那我还是不勉强了，你好好休息吧。”陆子籍抽出手来，他感受到陈瑛使了点力想拉住他，但却缩了回去。

“令书......”陈瑛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泛了红，好像随时要落下泪来。陆子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陈瑛——褪去所有伪装、所有逞强，真心地想挽留他，真心地不舍。原来那双眼里不只是有狠戾乖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还有如此万种风情。

“我不走，你别怕。”陆子籍干脆地把陈瑛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画屏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大哥呀？”陈烨在外头吹风吹得睁不开眼睛，看见画屏出来便走上前去问道。

“嗯，等会儿就能去了。”画屏笑着望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