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2/2）
“好......好了......”韩宁被他紧张的神色吓到，喜悦的心情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江晚风拍掉他的手，自己伸手诊了一番，脸上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神色。
“确实是好多了。”他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腰酸腿麻，疾步出去找刘岭等人。
众人听说陈瑛熬过了这一晚，病情有所好转，都十分高兴，流萤甚至落下泪来，赶紧躲到一边去。江晚风交待了一些事情，写了新的药方交给他们，又进去看了一眼，才真正放下心来。
“师父，走吧。”韩宁满脸疲惫，但还是带着兴奋的笑。
“哎，走吧。”江晚风拎着药箱，和韩宁一起出去。
“师父高兴吧？”
“高兴，当然高兴——你也应该高兴，这是你下手的第一个病人。”
“嘿嘿，还是因为有师父带着。”
“过两天复诊，你就自己去吧，你出师了。”
韩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江晚风在开玩笑，顿时满脸通红起来。
陆子籍一直等到陈烨回来才放下心来，因为他嘱咐过，如果没事的话就把陈烨带回来，如果有什么意外就把他留下。他见到陈烨时简直想冲上去一把抓住他问陈瑛的情况，虽然他过两天也要去探病，但他还是很想知道陈瑛到底怎么样了。他想他想得要命，他一想到那天他抬手拢起自己的碎发的样子，想起他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眼神，温柔得像是诀别一般——想到就难受，难受得辗转难眠，吃不下饭，什么也做不了。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尤其是在听说他被虫娘救下来以后，那种憋闷的感觉就彻底挥之不去了。他怎么会和歌伎扯上关系，他怎么能和歌伎有关系......他很清楚那一瞬间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他最最美好，也最最隐晦的幻想。
果然还是自己想得太多，奢求得太多。一开始希望能经常见到他，后来又希望能陪在他身边，再后来又想要自己成为那个他最需要的人。
陆子籍你凭什么？他质问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
虽然他一直没想明白“凭什么”这个问题，但他还是鼓足勇气去见陈瑛。他已经做好准备——这也许是他们绝交前最后一次见面了。
来探病的人很多，都是下了帖子就走。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名状，没想到焦尾特意出来迎他。
“江太医在里面，麻烦您等一等。”焦尾把他带到门口，行了礼才走。刘岭见到他，赶紧深深一拜：“这些日子多谢陆公子帮助。”
“哪里的话。”陆子籍心不在焉地往里望了一眼，伸手扶了一把。
“公子说等他好一些了再亲自谢谢您。”
“不客气。”陆子籍随口一答。他突然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你们公子说......？”
“公子这两日好了很多，不再成日昏睡，但他醒的时间也不长，您进去看他，他多半是在睡着。”刘岭抱歉地笑道。
“没事，我就来看看他，不打扰他休息。”
“那您先等等，小的去给您倒茶。”刘岭一叉手，退了下去。陆令书......这就是画屏听见的那个人么？刘岭暗忖道。
“你再试试？”江晚风怂恿韩宁道。韩宁看了看陈瑛，还是不敢下手。
“怂货。”江晚风把徒弟赶走了，自己坐到边上，从包里摸出两根银针。“书上是不是告诉你，不要给体虚气弱的人施针？”
“是。”韩宁老老实实地答道。
“书呆子，看着点。治病最重要的是对症，他本来底子就比普通人好，但因为受伤没有调养，所以病得比较厉害；普通人可能受不了针灸，但是他可以，而且会加快康复的进程。”
“学生了解了。”
“学着点。”江晚风得意地捻起一根针，刺入陈瑛手腕上的内关穴。陈瑛这一病，大有把以前没睡过的觉全睡回来的意思，江晚风把针都取完了他也没醒。
“行了，咱走吧。以后就可以开始调养了。”江晚风想起前天过来看陈瑛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过他什么“要好好调养按时吃药”这样的话，结果这个小王八蛋眨巴眨巴眼睛就睡过去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恨得人牙痒痒。幸好他不跟小孩儿计较，不然真想把他叫醒了骂一顿。
江晚风一出门就被堵着门口的大高个儿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这人有点眼熟，正要经过他身边时却听他唤道：“江爷爷？”
“嗯？”江晚风回过头，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陆家的孩子么？”
“嗯，是。”
“你要看陈......陈瑛？”江晚风想叫公子，觉得不妥便改叫名字，结巴了一下。“别吵醒他。”
“好......”陆子籍有点丧气地低着头，懒懒地应了一声，连画屏请他进去都没反应过来，魂不守舍地进了房。
他没想到陈瑛竟然有一天会这样病怏怏地躺在他面前。在他的心里，陈瑛一直都是那个初见时一瞥惊鸿的模样，意气风发，少年风流——假如四年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他看着陈瑛苍白憔悴的病容，心疼不已。他知道陈瑛的肩上挑着沉甸甸的担子，知道他这一路有多不容易。他什么都知道，但他连亲近一点的安慰都不敢说出来。在他心里这么美好的小少年，美好得让人想把他抱进怀里，想护着他不让他难过。
可那个人，终究不会是他陆子籍。
“陈瑛。”陆子籍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说，不说就来不及了，他自己会憋死的。“其实我对你有点不一样的感觉......”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那种看到你笑，我就会很开心，看到你难过，我也会很难过的感觉......我发现我会特别特别想你，特别想见到你，哪怕只是看一眼......”陆子籍觉得自己好委屈，只能默默地呆在他身边看他，不能再近一步。
“你讨厌我也好，觉得我恶心下流放荡都好......从此再也不见也好......我还是要告诉你，其实我特别喜欢你，就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以后你要是讨厌我我就离开你，你不讨厌我我就还陪着你......”陆子籍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完这一次，以后你要跟我绝交也行......”陆子籍说起他如何一见倾心，又如何明里暗里关心他想保护他，说到听说陈瑛被虫娘救下来的事时彻底崩溃了，他为自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爱恋感到羞愧，感到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真自私，他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更不想让陈瑛去面对。他说着说着便趴在床边低声呜咽起来，泪水打湿了袖子。
陆子籍低抑着抽泣太久，有点喘不过气来，他抬起头抽了手边一张细纸擦脸。擦着擦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手边没有东西！他移开视线——
陈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你......我吵醒你了......对不起......”
还没等陈瑛接话，陆子籍便飞快地逃出了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