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2/2）

“没......没事......”王居逸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牙齿不受控制得打颤，只好咬着牙说话。

“太冷了吗？我们快点出去吧。”陈瑛拉着他往外走。见到天光的那一瞬间，王居逸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多年的训练让陈瑛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楚，他知道王居逸不敢进来，但是不从这里走就没法去他的书房，谁知道这个小书生胆子这么小，竟然能把他吓成这样。

王居逸惊魂未定地往前走，刚才吓得脑子都有点发蒙，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抬头看见陈瑛——哦，原来我在园子里做客呢。

“这是我的书房，过来吧。”陈瑛招呼道。

书房外挂着写有“藜火光聯書案月，筆華香泛墨池雲”的楹联，门檐上的匾额上书“無趣齋”三字。王居逸好奇地问道：“这‘无趣斋’可有什么解释？”

“这个啊，没什么解释，不知道爷爷怎么想的。”陈瑛笑道。

一推开门，王居逸才知道这里头并不是真正的“无趣”——书案后有两个多宝格，上面放着各式小巧的瓷器，还有微缩的小石山，多宝格后又是一个近两人高的书柜，上面不仅有兵法之类的兵书，亦不乏儒道著作，看那些修补的痕迹，想必是主人翻阅多次，以至于书线都断了。再看书案上放着的兵书抄写，上面的字迹清瘦隽秀，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这是个书生写的。书案上也不乏小玩意儿，比如荷叶形的玉笔洗，雁形滴砚，木刻的镇纸，还有几枚鸡血石印章。书案前的月洞门给书斋添了几分多情，透过窗子则可以看见外头的海棠和梅树，一年四季都有美景可赏。陈瑛又翻出了几幅藏画，二人坐在一处品评，越聊越投机。这里简直太有趣了，不论是那些印章、书籍、画作，还是整个书斋和周围景色的融合，书斋内的布置，都十分打动他。在这里待着，似乎连时间都静止了，只有无边的墨香在时空中延伸开去。

管它什么流氓不流氓的。王居逸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地方了。

陈瑛的卧房在书斋后，隐在一个叫“小山丛桂”的偏堂里。“小山丛桂晚萧萧，几时容我夜吹箫。”王居逸忍不住念道。卧室有两进，月洞门与多宝格融为一体，隔开了待客和休息的地方。

直到在这里，王居逸才见到陈瑛的侍女。“我不让别人跟着，这些景色得我一个人带着你看才有意思。”陈瑛似乎看出了他的腹诽，解释道。

王居逸见那几个女子秀气得似从仕女图中走出的一般，暗自感叹富贵人家的气派，和普通的有钱人不止是地位的差距，更有学识阅历上的不同。他已经完全放下了所谓的戒备，彻底拜倒。

“琬祯，你......真的打算和我交朋友？”晚饭时的王居逸已经开始后悔早上的那些腹诽，幸好没被人发现他的窘态。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怎么，小书生还不肯信我？”陈瑛给他夹了一块茶糕，“吃吧。”

“可我只是一个小书生呀。”

“因为我觉得你有意思，能在无趣斋里觉得有趣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啊。”

“这样吗......”

“我不是什么热心的人，懒得维持什么关系，但是我看中的人，哪怕没有很深的交往，我也会想要对他好。我在平阳侯的宴席上就觉得你这人有意思，认识你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再说了，达官贵人大多是些俗不可耐的人，还不如书生呢。”陈瑛支着下巴看他往嘴里塞糕点，带着些骄傲地说道：“我们家的厨子别的不敢说，做甜点可是一流的。”

“嗯？”

“因为我喜欢甜的呀，小时候只要是在家就一定要吃到甜食，才不枉这么长时间回家一趟。”

王居逸觉得他和陈瑛简直太有共同语言了，他简直想把早上的自己掐死。

面前摆满了各式菜肴，还有荔枝甘露饼、香药葡萄之类的甜食，王居逸参加了那么多宴席，却只觉得这一次是最开心的，不仅有好吃的，还有能和他聊到一块去的人——除了萧师杰以外，他还就真的没有找到这样的人，而且这人竟然还是个小将军，他之前怎么也没想过。

“小书生回去好好温书，等你考上状元了，我设宴请你。”陈瑛对车里的王居逸说道。

“你可说好了，要说话算数！”

“我向来如此。”陈瑛微笑道。“去吧。”

“谢谢你。”

“客气了。”陈瑛对车夫交待了几句，马车才缓缓离开了怡园。

陈瑛眯着眼睛看远去的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街口，才转身回去。他承认一开始只是想拉拢一下王居逸，不过在无趣斋里度过的时间却是他这几年以来最放松的时光，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候。我看中的人果然没有错。他得意地想着，走进了满园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