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出游(2/2)
那会儿智能机还没横空出世,寻常手机虽大部分成年人都有,却不是小孩子的必备品,一来算不得便宜,二来许多家长也是怕影响孩子学业,真要计较起来,班里能有手机傍身的,一两个都算得上稀奇。
江倚槐就是这后者的牺牲品,长这么大还只能与固定电话为伍,几乎不曾感受过现代科技的魅力。只能低头从包里翻出相机,虽然比起手机,个头与用处截然不同,但好歹也算个“机”,能给点心理安慰。
陆月浓却没把全部心思放在游戏上,他看了眼江倚槐,难得主动开口:“又带来了。”
显然指的是不久前的运动会。
江倚槐虽是个被陆月浓坑来的“临时工”,说起来理当凄惨悲苦,能不消极罢工都算好的。可事实上,他似乎干得比“正式工”还激情飞扬,又当运动员又当摄影师的,忙得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
郁冬还在班上点名表扬江倚槐同学充满集体精神,号召大家都来学习这棵端正的苗子。
端正的江苗子笑了笑:“是啊,等会我给你拍照啊!”
“……不用,谢了。”陆月浓并没有这个意思。
“别客气,”江倚槐看陆月浓的摩天大楼搭得有点歪了出去,他打小就养得有点强迫症,看着这画面不免难受,便默默把视线移开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能借你拍,说来上次老师表扬我照片拍得不错,其实也不全是我拍的,我还借给了许婧,她也拍了不少。”
一层又叠歪了,整栋楼都开始晃晃悠悠,和车载音乐的节奏意外地重合,摇出了律动感。
陆月浓没为自己的操作失误而惋惜,反而来了兴趣:“能借我?”
“当然。”江倚槐的践行能力向来很好,他很快抬了相机放到陆月浓腿上,还颇为贴心地帮忙开机。江倚槐撤手时不当心,在陆月浓腿上蹭了一下。
陆月浓手一抖,下一层楼不幸搭歪了。摇晃了半晌的摩天大楼终于支撑不住,在屏幕里轰然倒塌。
陆月浓抬手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回去,而后把相机捧到手里参看。
在赏樱那个夜晚,陆月浓见过江倚槐如何操作,自然对这台机子的基础功能有所了解,上手时倒也不显生疏。
见如此,江倚槐落得清闲,也不急着教他。
这会儿,董力帆那边也已醒过来,江倚槐转头与董力帆说了几句话,看到王治宇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比之方才,气色已经算是白墙刷漆,多有添彩,也就放心许多。
等再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月浓笑得有如春日暖阳,语气也温和非常,他指着相机,道:“小江,能不能解释一下。”
明明是如此情景,江倚槐却仿佛在陆月浓的眼神里看出了数九寒冬,冰窟万丈。
别是弄错了季节。
江倚槐不禁打了个寒战,把视线挪到相机的照片上。
照片拍的是班里的长绳队在比赛之前做最后训练的场景。用相对专业的眼光端详三秒后,江倚槐觉得除了拍摄水平不忍入目之外,没别的问题。
江倚槐准备给他解释一下,并且斟酌了语气,不至于在陆月浓面前损伤女同学颜面:“这应该是许婧拍的,可能是找视角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拍摄,画面就有点不如人意。”
“我没说拍摄技术……”陆月浓指了指照片一隅,“你看看,这是什么?”
照片右下角,一个穿了纯白运动衫的人正往班级里走。
江倚槐定睛一看,刚想把“这不是我嘛”脱口而出,但目光下移,他很快看见了照片中的自己正偷偷摸摸往教室走着,手里握着的东西,虽然模糊,但隐约能分辨出是个浅粉色的长方形物件。
心中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申辩,就听见陆月浓缓缓开口:“陆同学你好,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段时间,虽然说不上茶不思饭不想,可只要看到你,我的心就突地紧张起来,那种感觉……”
没想到这陆月浓记性该死的好,居然背得这么顺!
江倚槐顾不上尴尬了,发怵才是真的:“那个……”
陆月浓却不打算理睬他,愣是把这封酸到掉牙的情书给背完,才好整以暇地审问:“说吧,怎么回事?”
“这个……运动会嘛,大家都高兴,我就跟大头他们玩游戏,结果我输了,要求就是……”江倚槐抬头看了陆月浓一眼,下定了必死的决心,闭着眼接道,“写情书偷偷塞给我跑完长跑第一个给我道喜的人。”
江倚槐觉得,如果时间能倒流回那个下午,陆月浓一定一个字也不会跟他说,而是选择直接把新鲜出炉的长跑冠军送去见奥运之父。
陆月浓眯了眯眼:“所以,整个班都知道?”
“没有没有,一开始肯定是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的,你去广播站那儿送声援稿了,不然也带你玩,”江倚槐说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事后就不一定了,帆儿他们也不晓得说没说出去……”
陆月浓不说话了。
但这次不说话的契机同以往不一样,江倚槐认为事情有点棘手,他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责骂。
见陆月浓如此沉默,江倚槐不由地想到著名文学家、思想家、老人家鲁迅先生曾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他害怕陆月浓选择后者,那还不如陆月浓和他打一架,两个人同归于尽呢。
思来想去,江倚槐觉得不能这样互相晾着,到底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他把手伸过去,正色说:“陆哥,你这样,把手伸过来。我们手拉手。”
陆月浓当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凝重的神色上拨出几分疑惑,许是气疯了,竟接道:“一同去郊游?”
“不是不是,”这转折来得有点离奇,江倚槐没崩住,噗嗤笑了出来,“我们拉拉勾,一辈子做好朋友,我以后但凡做这种智障事情,绝对不拖你下水!”
陆月浓看了他一眼,终于没忍住,跟着笑了,他伸出手,没勾,把江倚槐的手拍走了:“你是小学生么。”
“大佬!陆哥!”董力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待会到了科技馆,咱先去吃饭好吗!”
“行啊,”江倚槐这头刚刚缓和,如蒙大赦,兴致昂扬地转头问,“你晓得吃什么吗?”
董力帆拍着胸脯保证:“当然当然,科技馆这地方一回生两回熟,我打小来了五六回,早熟透了。”
江倚槐点头:“那没问题!”
董力帆来了兴致:“吃的时候咱们玩点什么呗?”
江倚槐问:“玩什么?”
董力帆思索片刻:“就上回运动会玩的那个怎么样?”
陆月浓声音淡淡传来:“我不怎么饿,不如就……”
江倚槐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寒意,顺着脊梁骨凉进脑中,他赶忙回头对着陆月浓说:“不,你很饿。”
然后,他又转头说理:“帆儿我们就多吃点吧,别玩了,电视上不是都说过嘛,专心吃饭有益于身体健康!”
董力帆匪夷所思:“不,这大喜的日子,为什么我们要追求健康?”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江倚槐见董力帆毫不配合,拿了包口香糖砸他怀里,故作怒态道,“因为所以,科学道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