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1/2)
初更时分,东南风骤起,夷陵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风紧火急,树木皆燃,整个营寨都如白日般。
刘备伫立在火中,静默无言。
他后悔啊,后悔派糜芳傅士仁两个狗贼协助二弟,后悔没有早点派兵救援,后悔……二弟写信要回来与马孟起打一架时没有应允。
云长,你我相交三十载,颠沛流离历经苦难。我为王称帝之时你未能得见,我……愧对你。
陆议这把火,烧了他的王图霸业梦,却更是断了他给两位弟弟报仇雪恨的念头。
在吴军冲击下,御营军自相践踏,死尸重叠,塞江而下。
“陛下快走。”
“如今之计,唯有退守白帝城!”
关兴张苞伏地拜道,双手皆在颤抖。
父仇难报,大军毁之一旦,如今也只能尽力保陛下周全。
“走,如何走——”刘备惨笑到,四面楚歌,火光遍地,如何能退。
“陛下莫慌,白毦军已到!”
一千兵马飞驰而来,白色旄牛尾整齐的挂在身后,肃杀的冷意扑面而来。
“叔至!”
“陈将军!”
陈到一脸正色的握住银枪:“小将军护陛下突围,我来断后!”
白毦军成,也该是他陈叔至建功立业之时。
关兴张苞护着刘备,杀下山来。
喊杀声起,一路奔波至天明,八万人马只剩下数百人。
突然,江边兵马杀来,截住去路。
“大都督恭候多时了。”吴军笑道,拥出一个绿袍年青人,含笑看着刘备。
刘备长叹一声:“朕,死于此矣!”
关兴握紧青龙偃月刀,怒道:“兴国,冲下去!”
“好!”张苞拿起手中丈八蛇矛,便往前冲。
陆议轻笑,抬手间,万箭齐发。
刘备被护在身后,看着两个侄儿,仿佛看到了从前。
“大哥莫急,我去去便来。”云长一脸严肃,向前冲去。
“谁还敢与我一战!”益德笑容狷狂,护在他的面前。
还有很多人……一幕幕在他眼中重现。
庞统死在了落凤坡,临死前还抓着他的手,眼中都是未尽的遗憾。
法正挡在他面前,执拗替他挡箭。他高喊着“孝直避箭!”那人却只是笑笑,怎么也不肯退离半步。
还有黄忠那老头,硬是要与他出来打这一战,结果死在了途中,还说什么既遇明主,死而无憾。
一个个同僚、臣子离他而去,似乎还伴随着两个妻子的身影。
糜夫人浅浅一笑,一如当年徐州初见。你携万贯家财下嫁,却从未一天富贵安康。我恨糜芳害我二弟,却愧对于你和子仲。
甘夫人低头莞尔,他不免有了泪意,世人都说我有义无情,又有几人知道,我在几日前于大战之时还为你荆州迁坟。
罢了,刘备闭上眼睛,黄泉路上,有你们相随,我刘玄德何惧?
关兴和张苞在冲阵之中,都受了重伤,退回了刘备身前,依旧死死的护住他。
他啊,还是愧对侄儿,愧对弟弟。
陆议正笑着,身后却喊杀声起,朱然被一□□下马来。
“赵云在此,尔等岂敢放肆!”白衣将军如天神一般,领着江州精兵,从后杀来。
“四叔来了!咳。”关兴叫道,眼泪忍不住流淌。
刘备连忙向前望去,眸中都是白色的那个身影,只剩下两只手微微颤抖着。
陆议蹙眉,果断下了命令:“退!”
汉军松了一口气,重伤的关兴张苞更是缓了过来。
赵云连忙下马,关兴顾不上箭伤便冲了过来,扑入了他的怀中。
“四叔,你怎么才来。”他抓紧着赵云胸前衣裳,咬紧牙关哭着道。
赵云怔了怔,当初在他怀中打闹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独当一面将军。
他轻轻地扶住关兴,没有说话。
他未曾见二哥三哥最后一面,也错过了少年的成长。
刘备动了动嘴唇,缓缓道:“你也知道回来。”他握紧了缰绳,又颤抖开口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赵云抬头,看着兄长苍老而狼狈的模样,泪水突然间便涌了出来:“陛下……”
君臣有别,不别的情意,别的是称呼,是阴阳。
刘备望着初升的太阳,温柔的光芒却刺得泪水掉落。
“请陛下入白帝城。”赵云沉声道,抱着关兴的手也松了松,“快送两位小将军去养伤。”
“傅将军,程将军,吴将军,张将军,冯将军都困在了后面!”张苞道。
这一战,除了马超魏延李严之外,汉将几乎全部留在了这里。
“臣去去便回。”他看着刘备说道。
“好,一切小心。”刘备道。
他是帝王,纵使担心弟弟的安危,也不能放下后面的将士于不顾。
赵云点点头,带着兵马,继续往回赶去。
傅肜力战而死,程畿拔剑自尽,张南冯习死于夹击,尸横遍野,粮草器仗,尺寸不存。
陈到带兵杀了出来,赵云却只救得吴班,引兵回了白帝城。
高山之上,陆议俯视着这片血海,眸中却是泛出了笑意。
今日这夷陵之火,可及得上当年赤壁?
“大都督,何不乘胜追击?”左右问道。
陆议轻笑,握着缰绳便拨马回了头:“哦?和断后的赵云打一场?”
部将不忿道:“如何不行?”
一将之勇,怎能及得上千军万马?
陆议轻轻一叹:“非惧赵云,不过拖的时间太久,危险的却是我们。别忘了,曹仁曹休可还在盯着我们。留得一面,几日后再见,我们与刘备未必还是敌人。”
陆议留得一将断后,便率军回去。
乱世之中,血海深仇算什么?孙策于陆家有仇,他何尝不是仍要为孙家披甲胄,守河山?
陆议依旧淡然,与刘备一战结束,怕是曹丕又要来了。
小周郎?不,是陆郎,陆伯言的陆。
刘备回到了白帝城,接二连三的死讯传来,他长叹一声,无颜再回成都了。
他改白帝城驿馆永安宫,便停留在这里。
黄权投魏,臣下劝他捉拿家属,他也不过感叹一声:“是朕负他,非他负朕,何罪之有?”
是他这一战失策,负了他的臣子,又有何面目怪罪他们的家属?
赵云陪着刘备,驻扎在永安。
汉中之上,白衣青年将两个两岁多的娃娃在脚边,自顾自在躺椅上闭眼假寐。
“爹爹……”小娃娃抬头,软糯糯叫道。
马孟起没有睁眼,任凭幼子哭闹。
“姑姑。”不同于弟弟软糯的叫声,姐姐的声音倒是清脆得很。
马孟起终于睁眼,望向了妹妹。
马文鹭依旧是一身红衣,只是少了当年的张扬,多了几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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