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储新之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睁眼望向天青色的帐顶，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她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在那个梦里，寒风呼啸，大雪飞扬，她因为冻饿死在街头。

但她知道这并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死的，死在了东水门城楼底下。在她重生后，临死前的这一幕时常萦绕在她脑海，又在梦里一遍遍地重演。

重生后该做些什么？

当然是趋利避害，不再重蹈覆辙。

储新之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就在她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老天爷却突然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一睁眼回到两年前，重生后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丧失了过去两年间的绝大部分记忆。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到头来她居然只记得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幕。

回想至此，储新之忍不住锤床长叹：老天爷，你玩我呢！

如果她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落魄到沦落街头的，这一世她又该如何弥补遗憾？

正想着，只见丫头青梅打了帘子进来，朝她道：“二姑娘何时醒的？可要叫人传饭？”

储新之起身坐起，“我病已大好了，今日还是去堂屋吃吧！”

大约是在半个月前，她在后院玩耍时不慎从秋千架上摔下，跌了个头破血流。等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重返二八年华。

青梅一面伺候储新之漱口，一面道：“今日老爷携夫人和三姑娘到郊外春祭扫墓，张姨娘也跟着去了。”

关于清明祭拜这事，她爹储世清早已派人来知会过她，说她大病初愈不必同去。储新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也收拾收拾，吃完午饭后跟我出趟门。”

给她看病的大夫曾告诉她，或许是秋千架上那一摔让她暂时失去了记忆。要想恢复记忆，则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有可能是一个人，一件事，一样东西，甚至是一个地方。

当时储新之立刻就想到了上辈子她的埋骨之地——东水门城楼。趁着今日家中无人，她便决定要去那里碰碰运气。

*

东京开封府有四条河流贯城内，以通各地漕运。其中又以汴河所漕最多，运天下一半之财赋入京，乃大宋国脉之所系。此河自西向东穿城而过，与城东相交处即为东水门之所在。

城楼顶正中悬着一块金边蓝底的匾额，上刻三个鎏金大字：东水门。洞开的城门口并无人看守，挑夫担着货，文士骑着骡，还有高鼻深目的胡人牵着骆驼穿行而过。

储新之倚在城门旁平桥的栏杆上，伸出手指比量了一番，往右移了一步，缓缓蹲下身子。从这个角度抬头看去，城楼翘伸的飞檐正挑起一片彤云。

这正是上辈子她生前所见的最后风景。

储新之就这样一直死死盯着那面飞檐看，几乎要将它盯出个洞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日头高升，她拍拍蹲得发麻的双腿，起身掸去衣角尘灰，长叹一声。

先前她是从城西雇了条船过来的，晕船的青梅在边上已吐过三轮了，可她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想来也是，要找回记忆，又哪有那么容易？其实大夫也曾隐晦地向她提过，恢复记忆这种事因人而异，有的人也许忽然就想起来了，有的人却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难保她不属于后面这一种。

但如今已是三月初，到了明年腊月，她就会死在这条街上。没有多少时间了，在找回记忆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青梅吐完了正用绢子擦嘴，举目见储新之攥紧拳头，眼中仿佛燃起火焰，不由得一怔，“二姑娘您没事吧？”

储新之回过神来，朝她笑道：“我似是又饿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

二人穿过东水门，走向繁华热闹的街市。路边酒楼高基重檐，栋宇宏敞，觥筹交错，酒肉飘香。

见此情景，储新之联想到她上辈子饿死街头的惨状，不禁感慨万千：可叹朝代更迭，由唐入宋，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却仍旧逃不出杜甫的一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炊饼，卖炊饼喽！”一阵响亮的吆喝声传来，吸引了储新之的注意。她走上前去，问小贩要了两个炊饼，递给青梅一个，二人继续往前走。

储新之两三口将炊饼吞下肚，转头见青梅捧着炊饼一副为难的模样，便皱了皱眉，“这饼有这么难吃么？你不吃就给我，别浪费了。”

“没有、没有！”青梅连忙摆手否认，啃了一口炊饼，含糊道：“好吃、好吃的。”她瘪着嘴咽下饼，目光却飘向另一边的酒楼。

这难以下咽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好吃的样子啊！储新之摇了摇头，这种普通的蒸制面食确实称不上美味，不过胜在价贱、量大又顶饿，一文钱一个，两文钱管饱，如今也只有靠卖力气吃饭的人才会买来充饥。

不过让她感到疑惑的是，为何上辈子她会困顿到连这么便宜的饼都买不起？竟至于饿死路边？

“这不是咱们家的米铺吗？”青梅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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