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这破瓦罐，拿来装水都费劲，你管我要十钱？太贵了太贵了。”
“怎…怎么是破…破瓦罐，这可是我们祖上留…留的，前朝大官家的花瓶……”
“五钱！”
“不卖！我要不是…要不是欠了债，我也不能把祖宗留下的东西卖了……”
坐在地上的胖子，将花瓶往怀里一揣，一副委屈至极的表情。
用青石填的路上人来人往，有带着小童的老妇，也有车夫驾着四轮马车，路两旁摆满小贩挑来的摊子，卖各种吃食和用品，当然，卖得最多的还是拜佛用的纸钱和香烛。
今天是祭拜的大日子，前往法华寺的路喧闹非凡，饶是如此，坐在小摊后头的胖子一叫嚷，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有几个不赶时间的人慢悠悠停下脚步看热闹，其中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人冲方才同胖子讨价还价的年轻人问了句：
“干嘛呀这是？”
年轻人歪过头，眼睛朝上瞟了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他典卖家当呢，说是要还债。”
“哦？”来人有些感兴趣，也同他一起蹲下来。
胖子身前的地上铺了一块粗布，上面摆满各种各样的器皿、破旧的书籍和笔墨，显然他们来之前已经有人光顾过他的生意了，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活像一堆破烂。
中年人伸出手，在那堆“破烂”里翻了翻，拿起其中一本破旧的书册开始翻看。
他右手拇指上带着个翠绿的扳指，身上的衣服乃是用丝绸制的，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但丝毫不嫌手上的书册脏污，看得很是仔细，不过一会，脸上已露出讶异的表情。
“前朝李公的亲笔，没想到吧？在这小子手上。”原本蹲在一旁的年轻人凑上来，轻声对他说道，眼光意味深长。
“你也认得？”中年人感到意外。
年轻人不答反问：“李公的字豪迈飘逸、自成一派，不过当年遭人算计一屋子笔墨被大火烧个干净。如今存着的绝大部分被收在宫里，流落在外的早已真假难辨，您说这一堆，是真还是假？”
中年人笑了一下，并不言语，视线转回手上的书册，眉头却轻皱起来。显然，他也不大能确认。
“我再偷偷告诉您。”年轻人凑到他耳旁，“这胖子的祖上曾中过进士，官拜三品，读书人嘛，大都爱搞点笔墨古董来收藏，你就看他揣在怀里的那个花瓶，至少得有个两百岁的年纪了。”
中年人顺着他的话语，眼睛往胖子的怀里瞧去。
“可惜了后人不长进，生了这么个蠢小子，还得把祖宗的东西拿出来变卖，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那你怎么不收这些书啊？”中年人笑着问他。
“我收是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些文人雅士会中意，可惜手上大都没什么银子。就算是皇上的亲笔，除非是写在圣旨上，否则在我眼里啊，都是一文不值。我看你倒是挺想要的，要不我替你跟这胖子压压价钱？”
说着，他抬头对着胖子喊道：“怎么样啊胖子？五钱卖不卖？你别再捂它了，小心给你捂臭了。”
“五钱太…太少了……”
“那要不这样，你说说你这堆书册值多少？我给你一块收了。”
抱着花瓶的胖子犹豫了片刻，一抹头上的汗水，下定决心道：
“这个都是我祖师爷的宝贝，我爷爷从…从前，碰都不让我碰的，至少得…得给二两银子！”
“二两！”年轻人瞟了一眼身侧的中年人，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胖子跟前晃了晃，“现如今这世道，二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你晓得嘛？胖子，你可真敢开口啊。”
“你…你知道这些东西，多…多贵重嘛！”胖子急了，艰难地从地上起身，将怀里的东西往中年人跟前一递，“你就是个泼皮无赖，这位老爷，你看看，这…这多好的东西啊。”
中年人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上的花瓶端详起来。
年轻人伸手拍了下胖子的胳膊，嬉笑道：
“我同这位老爷一道的，你莫要蒙他，你这些破烂书册，出一两银子我都嫌多！这样，这些书，再加这个花瓶儿，我给你一两五钱，成么？”
胖子涨红了脸，连连招手：
“不…不成！我爷爷要是知道了，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打我的！”
他说着，慌忙将中年人手上的花瓶夺过来，将他跟前的书册也一并往自己的怀里扫过来。
“我不…不卖给你了，你们走…走开。”
“别啊，胖子，那我再加一钱，啊？再加一……”
胖子更生气了，加快手上的动作。
那中年人伸出一只手拦下他，笑眯眯冲他说道：
“别生气，这些书，我出二两。你都卖给我吧？”
胖子的手一顿，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
“不是，老爷…真不值这么多，我……”
年轻人着急地对中年人说，被他打断了。
“别说了，读书人的东西，岂是可以用价钱衡量的，你小心人家祖宗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他玩笑着，从腰侧的锦袋中掏出几块碎银来：
“喏，这位小兄弟的花瓶我也替他付了。”
“老爷可真大方！多谢您了！祝您升官发财！”年轻人笑嘻嘻地恭维道。
“谢…谢谢老爷。”胖子也学着那年轻人冲中年人哈腰致谢，一双不大干净的手伸出来，颤巍巍地接过那几块碎银子。
中年人拎了用破布包好的几本书册，慢悠悠地继续朝着法华寺的方向踱步远去。
宁昭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往山腰的一栋破屋走去。
这破屋原本是山里狩猎的猎户临时搭建的，后来山脚的小城逐渐热闹起来了，来狩猎的人越来越少，屋子也就闲置下来。本就搭得粗简，又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破烂不堪。一般的人若是路过，都要捂着口鼻匆匆离开，谁晓得里头会不会突然窜出个毒蛇野猪的。
已近晌午，没人要来山里，宁昭直接朝着破屋走去，抬脚一踢，那门发出一声钝响，开了。
光虽从门口漏进来了，但里头依旧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霉味。宁昭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在有些脏的地上席地而坐，他的身旁胡乱铺着一堆干稻草，上面搭了几块木板，就当是睡觉用的床铺。
“死毛毛，又不叠被子。”他嘟囔了一声，将湿冷的床褥扫到一旁，掀起其中一块木板，将板子下的稻草拿掉，露出了一个挖的很方正的深坑。
那坑里头整齐放了几个酒坛子，宁昭手指数过，将其中的一个拿起摇了摇，没有听见水声，他很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老大！老大！我回来了！”
宁昭正从怀里掏东西的时候，有人一边跑进来一边大叫道。
“知道了！你小点声。”宁昭往他身后看了眼，这才放心地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过来帮我把坛子打开。”
来人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肥硕的身子惊得地上的尘土都扬了起来，正是方才典卖家资的胖子。
他将酒坛的封口小心解开，凑到耳边摇了摇，开心地冲宁昭说道：
“咱们可真有钱。老大你听听。”
说着，就要把酒坛往宁昭的耳边送，被他抬手拦下，接了过去，将手里的几块碎银子塞进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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