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1/2）
倘若你问，我只能同你坦白。
我在经历四分之一的生命危机，因为我不知道该成为什么。
-
“姐，你要柠檬汁还是牛奶？”王砚凡走到冰箱旁，抑或说，已是柯微，回首时他又习惯性露出冉冉笑意，体贴地询问王醒欢。
“不必，我一会儿就走。”
王醒欢摆手，把牛皮纸袋放到进门处的黑胡桃木餐桌上。
“生气了？喝杯冷饮去去火呗，你最爱的冰柠檬。”柯微赔笑道，递过去一杯冷饮。“姐姐息怒。”
“赔礼也不是这样就行的，你在屋里想什么呢，把你姐晾在外面那么久，这一会儿给我晒黑三度。”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遭人入室行凶啊劫财劫色啊才不敢呼救，差点就报警了。哼，依我看，我们家小凡长大了，还是猜金屋藏娇靠点谱。”
“姐，你别开我玩笑了。”
“喏，我来北郊处理点事，伯母让我顺道把这袋子给你带来，上次给忘了。”
“我妈？”母亲这个角色，于柯微如此陌生，却又异常熟悉。
她口中的伯母，是王砚凡的生母，如今，也算是柯微的母亲了。
“好，多谢堂姐了。我爸妈，他们最近还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
“伯伯还蛮担心你，说你好几天都不联系他们了，你若再没信，他们非得从斯里兰卡飞回来。”
“你要是真担心啊，就该自己去问。别同自己闹别扭了，有空多和他们通通信吧，学校课业再繁重，你再上心，家人不还是最重要的么。”
“这段时间，我是，我有些忙，以后一定不会忘的。”语出酸涩至极，父母双全，于柯微多么奢求的事。
可是王砚凡，为什么……还未来得及回想，女声忽然打断柯微的思忆。
王醒欢将椅子拉到他身旁，坐下又拍了拍餐桌，郑重道：“小凡，你坐着，我有些话和你说，说完就得走了。”
柯微看得出，王砚凡这位堂姐严肃认真，大概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待接下来要说的事，也似乎颇为重视，便乖乖地应下，顺势坐在一旁。
“姐，你说吧，我认真听着就是。”
“徐听的事……哎。”
“小凡，你别太自责了，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是不会怪你的。这姑娘命苦，托生错了家庭，遇上了那么一对不负责的父母。”王醒欢说着便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有些耳闻。挺好一个小姑娘，十几岁就得了抑郁症，跳楼自杀，究竟是遭受了什么，才会让她这么痛苦，唯愿求一解脱。
让人怜惜又心疼。
“可你只比她大四五岁，说白了也是个孩子，不要用这件事，这么折磨自己。”
徐听？徐听……
关于这个女孩的记忆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柯微莫名地心脏一痛，遭针刑一般。
这是王砚凡的痛。
徐听是燕都十一中学高三七班的学生，王砚凡的物理课代表。三个月前，这个他从业以来最得意的学生，从教学楼的天台纵身跃下，死在了她芳华正茂的青春里。
“生若蜉蝣，朝生暮死。”
她刚离去的那些日子，只有王砚凡自己知道，他有多难过和煎熬。课堂以外的每时每刻，他都承受着来自内心深处的拷问，任由罪恶感绞缠自己，直至他耗尽气力，奄奄一息。
这场必然的意外并没有人归咎于王砚凡，是他不肯恩赦自己。
“是我，太不称职了。那孩子那么黯淡的眼神，那么薄弱的求生欲……如果我能再重视些，再多关心她一点，不可能没察觉的。”
“你们怎么会懂，徐听是绝世的文才，她有理想，她也那么拼命地……活着。”
“她不该遭受这些……”
“她的生命，比你我的，更有意义。”
“那你就该为她的死受折磨？小凡你给我想清楚了，这不是你的错好吗？！”
“怎么不是……我是他的老师！”
那之后的三个月，王砚凡愈发呕心沥血，没日没夜地学习、备课、听教职研讨会、参加教授讲座……他唯有在课余休息时，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到了学校，他才能把额外的精力挪出来给他的学生，感受他们的精神世界。
老师怎能只是教书，而不育人。他不想在自己眼前，再发生那种惨剧了。
废寝忘食也不过于此。终于，王砚凡，正值风华的王砚凡，不到二十三岁的王砚凡，猝死在了家中。
丧钟凄切，灵魂遁逸。
雅典娜该放悲音，回应这人间哀唤。
“我可警告你，不许再折腾自己了，我和你们校长谈过，下学期把你调离高三，什么班任、组长也都别当了，去做新高一的物理老师。我的意思是把你扔去美术教室教画画，你们那校长怎么也不肯放人，先这样吧。”
“还有，这假期你竟然还揽了个准高三的尖子生预习班的活？！我就说么，你怎么高考完还日理万机。已经找孙老师替你了，以后就不用去了。”
“小凡，这个假期你好好歇着，按爷爷的话说，你是咱们老王家的独苗，你要是有点闪失，大家怎么能承受得了啊？”
独苗这回事另说，这么多年王砚凡连个女朋友都不交往，王家早就不讲究传宗接代的事了。
别人家的孩子再是个宝，也不能让他们家小凡这么好的孩子拼死拼活地再搭上条命吧。
见一旁王砚凡久久不语，王醒欢也不知道这孩子听没听进去，便站起身，叹惋道：“砚凡，你长大了，姐不可能总来插手你的事，只是你记着，照顾好身体，就是不为自己，也为了你的学生，为了我们呢。”
王砚凡也条件反射似的随着她站起来，眼目却仍旧飘忽。
看着他的模样，王醒欢无缘无故地想起一个词语来——解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