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1/2）
翌日，珞殷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将近正午。---
天气极热，外面大雨倾盆，撞在竹子上，如空灵乐曲。
乐曲之外，是珞殷熟悉的声音在交谈。
睚欣问：“你确定没听错，他真的提到了混沌？”
重凌道：“他一共只说那么个字，我怎么可能记错？”
睚欣沉默。
重凌继续道：“你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这一小坛有那么稀奇？”
睚欣许久才“嗯”了一声，道：“你想若是个死水池，几年没雨也没人照管，池里的水便会干，更别说五十年了……”
说到此处，睚凌二人四处才察觉到珞殷已经醒了。
珞殷睁开眼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却好似还没睡醒一般，茫然地视线落窗竹窗格外的雨帘上，许久才仰起头，看向自己头顶，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来到小竹楼里——只可能是被人抬进来的，而不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他的猜测马上得到了睚凌二人的认可。
也不怪珞殷恍惚，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喝了太多酒，而且连喝这么多日，不止脑袋疼，还随时恍惚如梦。
珞殷收回望着竹楼顶的视线，看向另一面窗边。
睚欣与重凌并肩坐在一张竹桌上。一个笑得满是戏谑，另一个依旧极浅。
月白与烟青的身影伴着楼外雨雾，宛如一幅世间难得的美景，极其赏心悦目——如果不是坐在桌上就更好了。
珞殷无奈地看着没规没矩的睚凌二人。
他们方才的对话珞殷完全听不出头绪，他本就不擅思绪，现在脑仁疼得厉害，更琢磨不出所以。
睚凌二人各端着一只茶杯，以极缓的速度在饮着什么，且每次只喝一小口。
二人之间摆着的一只巴掌大的酒坛，酒坛像是未曾上过釉色的裸陶，坛身上没有绘纹与酒名，坛口也颇为陈旧。
这般模样恐怕意味着这酒可能储藏数十年。
睚凌二人看珞殷醒了，就同时朝他举起茶杯，问。
“喝酒么？”
珞殷头摇如鼓，道：“这都连喝了十几天，你们俩还没喝够？”
“呆子。”重凌笑他：“这酒跟前几日喝的那些苍域甜酒可不一样。”
甜酒？珞殷觉得脑仁更疼了。
那“甜酒”把他们一行人喝趴了大半，哪有这么骗人的甜酒。
睚欣无视珞殷的拒绝，直接朝他抛去一只盛了酒的茶杯。
珞殷急忙伸手捞住，还好只是脑袋疼，手并不抖，稳稳地接了茶杯，并没有洒出去。
珞殷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去看杯中的琼浆。
那是几口就能喝干的小半杯分量，酒色清透间带着一缕古怪白，仿若冬季流水表面上浮着的薄冰。
可是，在苍域这般热的地方，酒根本不可能结冰。
“喝吧。”睚欣开口催促。
“喝啊。”重凌也起哄道。
珞殷皱着眉，无奈地将酒端到唇边，心想就这么小半杯应该不至于醉倒。
珞殷没有立即就喝，而是嗅了一下。
与以往喝过的酒不同，无论怎么闻，都没有半缕气味。
珞殷带着满脑袋疑惑浅酌一口，却愣住了。
不同于梨花青、梨花烙、月映……等等，不同于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酒，杯中的琼浆宛如甘泉般无味清甜，根本尝不出半丝属于酒的味道。
“这真的是酒？”珞殷大为不解。
话问出口后，珞殷的咽喉深处陡然传来了火烧般的灼痛，仿佛方才饮下的不是酒，而是某种可以腐蚀喉咙的剧毒。
珞殷痛苦的捂住喉咙，张口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珞殷咳了一声，嘴竟溢出血丝。
珞殷拧着眉看着睚凌而人，那双瞪大的眼睛满是难以置信。---
毒？！
他们俩给自己下毒！？
珞殷痛苦之时，却见睚凌二人一起笑了。
“你再喝一口。”重凌说。
这杯里的东西刚喝了一小口就让珞殷疼得额冒冷汗、嘴角带血，怎么还要他再喝一口？
那岂不是不是要烧到五脏六腑？
“赶紧喝吧，不然可就真中毒了。”睚欣笑着开口提醒。
珞殷只得再饮。
第二口滑入喉咙的瞬间，灼烧的感觉消失殆尽，血腥味换做某种难以言喻的酥麻，仿若被羽毛轻轻的刮擦过咽喉。
这种异样感觉让珞殷想咳嗽，却咳不出，更加说不出话来。
珞殷眉头拧成一团，满心疑惑：睚欣方才提到可能中毒，睚凌二人都催他快饮第二口，而两口之间竟然差异如此之大，这究竟是什么古怪的酒？
珞殷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睚欣又催促道：“你快喝第三口。”
珞殷眼神无比古怪，鼓足勇气再饮了这似是而非的古怪酒。
茶杯里一共只有三口的量。
喝干拿酒的刹那，味觉被彻头彻尾的颠覆了。
珞殷记得三十年梨花烙，入口微辣，回味芬芳。也记得殷红蔻爱饮的梨花青，入口芬芳，回味微辣。都是每滴里仿若融入了万朵梨花的琼浆，却远远不能跟现在所饮的这种酒相比。
这第三口，是难以计数梨花芬芳。
让人仿若置身嵩峻数丈深雪之厚的梨花，就被雪白的花瓣淹没。
既是梨花，也是积雪。
能让人沉醉，也能让人沉溺。
既无法呼吸，也无从挣扎，只能陷入其中。
经过整整半刻，珞殷口中的梨花芬芳才尽数散去。
心底因为一杯酒而悸动不已，乃至汗水都顺着珞殷的额头滴落。他回想方才睚凌二人的对话，难掩惊讶的抬起眼看着对面一脸促狭的睚凌二人。
寒。
梨花。
五十年。
珞殷瞬间想到一种此前听到过好几次却从无缘得见的酒。
他不确定地开口问：“这酒是不是‘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如其名。活人饮上一口便会醉死，死人沾唇一滴就能起死回生。它本身只是一种酒，却因为贮藏的时间太久，变成了一种奇异存在。
方才喝一口是生不如死的灼烧痛苦，接着第二口就是剧毒得解的起死回生，到这第三口才算明白所谓“人生三度重逢方能知其味”的天下奇酿是怎样一种存在。
恰如睚欣口中所言：上穷碧落黄泉处，醉生梦死酿红尘。
这是在生与死之间才能品尝到出滋味的天下奇酿。
“这肯定是醉生梦死！”
珞殷第二次开口，声音里多出一份笃定。
“不错。”睚欣夸了珞殷一句，然后朝重凌伸出手，说：“我赢了。”
“赢什么？”珞殷眨眨眼，一头雾水。
“你个呆子怎么老在奇怪的地方这么聪明？害得我赌输了！”
重凌不满地瞪了珞殷好几眼，才伸手从背后摸出一只竹篓，打开来递到睚欣面前。
竹篓里是一只有三条腿的烤鸡。
睚欣很不客气的揪下鸡腿，自己吃两只，一只抛给珞殷，顺便揪下两个鸡屁股，塞进重凌嘴巴里。
重凌被鸡屁股抹了一嘴的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愿赌服输，只能闷头吃掉油腻腻的鸡屁股，顺便去瞪珞殷，道：“没事不好好做个呆子，忽然那么聪明作甚？”
珞殷被瞪了个不明所以，一脸无辜的地啃着鸡腿。
天天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嘴巴里的鸡腿简直仿若珍馐般，三两下就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好吃吧？”睚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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