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1/2）

声音低缓沙哑, 一个字一个字流进耳朵。

凉玄浑身都绷紧了, 没敢回头看。

脊背上仿佛贴了块冰, 凉丝丝的呼吸从耳侧传来。

他既不回答, 也不做任何反应，倒是身后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沉默片刻，松开手，低声说：“对不起，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我真的有想过有一天, 我会在这地方遇见师父。”

“只是没想到, 远比我预期的要早。”

凉玄蜷着的手指动了一下。

这样不敬、听着就让人恼火的话，不知怎么的，他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可能是说话的对象是他，是邢熠。

也可能是他了解这个人, 知道对方话里有话, 或者经常说话大喘气, 没有表达完全。

“这地方又黑又阴森, 真的不太适合你, 在我没生气之前,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他也想回去, 就是不知道如何回去。

人都死了, 还怎么回到活人待着的人间？

况且, 听这个语气, 怕是在见到他那刻起，邢熠就已经非常非常的生气。

凉玄一语不发，心乱如麻。

“怎么不回应我，师父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凉玄当然知道他是谁，这声音他自己哪怕是化成灰，也听得出来是邢熠，他曾经的徒弟和爱人。

而这一点，邢熠心里明白得很，他为的，只是想让凉玄开口而已。

望着眸前的人的单薄背影，始终得不到回应，邢熠垂睫，他的身体此时呈半透明的状态，目光冷凌凌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才吐出一句：

“果然无论我身份如何，我都注定守不住你。”

“无论是沈孤鸣，还是邢熠。”

“只要是我，就保护不了你。”

最后一句说出口时，掺杂着叹息与无力。

凉玄突然扭头看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血丝充盈，红润着目光瞪着他。

邢熠先是一愣，然后无奈的笑了笑：“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

他话落，凉玄视线一顿，邢熠半透明的身形映入眼底。

两相无言。

好半会儿，邢熠再次道歉：“对不起。”

凉玄颇为变扭地移开目光，收敛着情绪和表情，声音却隐约发着哑：“我是你师父，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你都可以。不过，你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一丝残魂的模样。

见终于搭理自己了，邢熠摊手苦笑：“弟子一百年前魂飞魄散，鬼界容不了我一席之地，我还不能悄悄藏起来了？”

“若是死了个彻底，岂不再也没法见到你？这我可舍不得。反之，能再见到你，我是既开心，又难过。”

“……”凉玄眯眼，“一语双关吧？”

邢熠但笑不语，抬手，抹去凉玄额前因为受鬼祭湖影响陷入幻境，见到不好的过去而噙的汗珠，说：“师父早就知道沈孤鸣其实是我了吧。”

正犹豫要不要打开他的手，闻言看过去：“也没有很早。”

邢熠和他对坐着，歪着头，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撑着腮，眸子清灰又亮，笑得温柔却有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我想听听你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

“……”

突然想起来，告诉他男主沈孤鸣是隐藏大反派邢熠这件事的，好像是谢相言，《仙途》一书的作者。

他总不能说，多亏你爹黑心剧透，你师父才知道你个小狼崽子还有这么一马甲吧。

怕不是被当有病。

或许是他表情太过僵硬，邢熠挑了挑眉，道：“不能说吗？那算了，反正弟子也没有很好奇。”

心里夸着这小崽子难得不咄咄逼人，凉玄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就听邢熠恹恹地说：“毕竟很好猜啊。师父喜欢的从来都是相貌极好的人，没根骨没修为不努力一无是处还丑的人，师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唯有沈孤鸣的长相与我有六七分相似，师父睹新人思旧人，熟悉熟悉就发现他是我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

就见凉玄的一张俊脸慢慢变瘫，悄然握住鬼刃刀柄，大有清理门户的意思。

不就是说他颜狗？

这小鬼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扁——

邢熠余光瞥见，很快勾唇笑了下，识相地抬手认错：“错了错了，弟子开玩笑的。”

要他师父真像说的那样肤浅，他也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

玩笑过后，邢熠告诉凉玄，此刻的他，不仅仅是一缕出了鬼祭湖就会消散的残魂，同时也蕴有着关于他身为邢熠时的全部记忆。

鬼祭湖下，暗无天日，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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