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如良夜何(2/2)
韩奉道:“三千壮士血,未敢忘先人。”
沈苑之向来难睡得好。谢宛给他开的药方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但吩咐了不可长久地用,要随日子减去的。他还年轻,若从此要靠着药水才能安睡,反倒与初衷相背,
天虽然黑了,云却依旧看得分明。在紫黑的夜幕当中,片片块块的,松软极了,缥缈极了。
沈苑之披着头发,肩上搭着随手从床头捞起的外袍,托腮坐在窗前发呆。
不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也无意去管。不知该做什么,也无意去找。被清冷的寒夜风吹僵了脸,却仍浑然不觉。
昨日用过晚饭,秦檀还问他,最近睡得如何。
沈苑之说,还好。如此,他大约就吩咐减了药材罢。
幸而明日无什么事,可以容他犯一天的困。
许是夜风不忍他独自寂寞,自门外悄来拜访。沈苑之听得吱呀一声轻响,飘来一阵寒凉。
他拢一拢身上的外衣,想去客气地请走这位不速之客;转了身却一呆,喃喃道:“吹来了位王爷。”
秦檀上回见到他这般迷糊的模样还是渭水畔,故意将他从睡梦中叫醒时。久不见此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凉风知我意,吹我到君洲。”
他的声音叫沈苑之清醒过来,轻“啊”了一声,窘道:“我……我睡迷糊了。”
“我也睡迷糊了,所以出门来找你。”秦檀帮他掩好敞开的领口,顺手绕到他身后关上窗子,“只是这风太冷了。”
沈苑之原本以为自己算是个善察人心的,可对着秦檀,却总看不明白。譬如此刻,他不知他为何此时在此地,也不知因何说此话。于是只能呆呆地站着望他。
秦檀抬臂屈指在他眉心轻轻一弹:“发什么呆?”沈苑之回神,又听他道,“穿得这样单薄,也不嫌冷。”
他顺势揽住沈苑之于这个年纪而言过于单薄的肩,好似仅是无心之举,并无其他意思。沈苑之微微缩了一下,并未抗拒。
秦檀便揽着他向床铺走,一边道:“即便不想睡,在床上闭了眼躺躺也是好的。脑子不休息,身子也要歇一歇。”
寒夜凄然,最易伤情感怀,人在愈脆弱中变得愈发柔软。沈苑之随他来到床边,但只肯进了被窝靠坐在枕上,不愿躺下。
秦檀如他的意,在床边坐下道:“我母亲从前常给我唱一首歌,苑卿想不想听一听?”
沈苑之轻轻点头,秦檀便低声浅唱起一首平和舒缓的歌谣。唱词听不得太清楚,却极是安抚人的。大抵是母亲为哄睡幼童时哼起的入梦曲,包含温情暖意。
沈苑之的心思不自觉地落在秦檀身上,落在他的歌声上;他无暇去顾虑其它,于是在舒缓哼唱的歌谣声中渐渐起了倦意,慢慢垂了眼皮。
秦檀直到他靠着软枕,呼吸变得轻缓绵长,才停了声音,轻轻为他拉上被子。起了身要走,却听得沈苑之一声迷糊中带着惊觉的话语:“你要到哪儿去?”
秦檀惊讶于他的浅眠,回身坐下安抚道:“窗户没有关严,进了冷风。”
沈苑之点点头,却睁大了困倦的眼睛望着他,虽未言语,但是不愿他走的意思无疑。
秦檀遂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睡罢,我会在这守着。”
沈苑之的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轻轻盖在他搭在床沿的手背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使秦檀微微一怔。
“殿下,”他半闔着眼侧着身子,声音又轻又缓,似在向这凉夜说话,“可否答我一问?”
秦檀轻嗯一声,他便继续道:“殿下有多信我?”
秦檀垂了眼眸想了想道:“若作比,大抵……如读书罢。”
沈苑之用鼻子呼出气,笑了一下:“嗯。多谢殿下。屋里不暖和,殿下到床上来罢,委屈你跟我挤一挤。”
秦檀心中讶异,口中不言片语,将外衣脱了上了床铺,顺手将披风拿来在被上又盖了一层。
沈苑之躺了这会儿已将被窝里暖热乎了,确比外头舒服很多。秦檀一躺下,油然生了几分倦意。
沈苑之往里让出段距离,秦檀侧头看着他朦朦胧的轮廓,闻得他轻轻一句:“我也信殿下,大抵如稚犊信母罢。”
秦檀哑然失笑,伸手往上拽了被子遮住脖颈,道:“不早了,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