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2）

程默平在去海边的路上心绪纷乱。

他的手机在裤子口袋里，沉甸甸的，像一块发烫的石头一样贴着他的腿。

里面有朱英婕一个小时之前给他发的消息：收到邮件说给你订的去台中的票取消了，你跑哪儿去啦？

他看到的时候，这条消息静静地浮在屏幕上，带着一种刺眼的重量，一把将程默平拽回水面之下，被突如其来的喘不上气的感觉裹了起来。

他自己也知道，他自己当然知道，朱英婕这么一个远在地球另一端都要强行给他安排行程的人，怎么可能任他随便乱跑还不闻不问。

为了不让朱英婕担心，他勉强回了一句“没事，临时想去别的地方看看”，然后把消息静音了。

原本他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地方希望她奇迹般地不会发现，不会来问他——希望他可以看完海，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他本来的旅程路线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

除了……

他觉得彭翊好像注意到他不对劲了。

之前在房间里，他刚回完消息，彭翊就进了门。程默平没做好心理准备，反应得有点不自然。

彭翊没说什么，但他脸上藏不住事，嘴巴隐约瘪起来，本来好像是个有点不爽的表情，不知怎么又显得委屈巴拉的。程默平心一软，就问他要不要去海边。

在门口，彭翊把手放在他身上时，他也没躲。彭翊的手掌很热，放在他肩膀上，透过衣服留下一阵烧灼般的酥麻触感。

明天，程默平想，说给自己听似的，明天就找个理由走。

在明天之前，既然他答应都答应了，来都来了，就还是去吧。

海的确很好看，是照片里那种几乎很假的蓝色，但又在动，显得比普通颜色的海还要真实灵动一些。他们抵达的时候游人不少，大多都穿着泳衣，喧闹地踩着湿软的沙子踏进海里去。彭翊走在程默平前面，背着吉他盒，把他的后背遮掉了大半。程默平看他那个样子，自然又觉得有点好笑——果然是一个来海边也要带吉他的傻子。

已经是下午的尾声，但阳光依旧灿烂，明亮又黄澄澄地从海面另一头斜着照过来。彭翊被晃了一下，抬起手挡着眼睛，脚步慢了下来，落到跟程默平并排。

程默平看着他，没来由地想：彭翊真的好适合这个地方。他自己被毒辣的太阳一浇，总显得蔫了吧唧、惨白惨白的，而彭翊像棵很茁壮的向日葵，带着他小麦色的皮肤惬意地晒阳光浴。彭翊眯着眼睛，抹了一把额前汗湿的碎发才把手臂放下去，整个人显得闪亮亮的。

海滩靠外侧的砂砾里混了很多小石子，有的被晒得发烫，有的挂着冰凉的海水。他们脱了鞋，赤脚走过去，彭翊脚步匆匆，像看见漂亮宝石的小喜鹊一样，背着吉他拎着鞋就小跑着去浪花边踩水。程默平落在后面，一边看着他的背影，一边悄悄找了个没人占着的遮阳伞下面坐下了。

他的家乡是内陆城市，去海边的次数寥寥可数，看过的海也都是从小港湾里瞥到的窄窄一片，要不就是在飞机上半睡半醒间瞄到、万里之下形状模糊的水面。现在在他眼前展开的海与那些都不一样，像是活的，浪潮呼吸似地一起一伏地拍过来，仿佛某种鲸鱼一样庞大的动物，静静地躺在地球表面，用半阖的眼睛注视着海滩上的人。

在远处，彭翊被热浪模糊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他的视线绕了几圈，落到程默平坐着的地方，就快步穿过色彩斑斓的的沙滩装、遮阳伞和充气玩具，往回走过来。他走到遮阳伞的阴影下面，捋了一把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弯**把背着的吉他卸下来，和鞋子一起靠着伞杆放下。

程默平正想调侃他一句，结果彭翊二话不说，抓住程默平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起来。

“哎，你——”程默平没来得及抗议，就被拉着往前走。

彭翊的手上沾了海水，冰冰凉凉的，让程默平一阵恍惚的激灵。他拉着程默平走到脚下的沙子被海水浸得湿润细软的地方，才松开手，让程默平挣脱出来。

“你都不打算下水啊？”彭翊说。他不知道在高兴什么，眼睛里带着股颇有兴致的笑意。

程默平无奈失笑：“什么都没带，下什么水啊？”

彭翊看了他一眼，夸张地摇了摇头，觉得他很没情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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