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唱好戏(1/2)
大正十年的冬天,下雪了。---
雪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一如襁褓中婴儿猫叫似的哭喊。
整个东京都在贵子眼中只剩了两种颜色,一种白,到处是白茫茫的街道,像她不知来路去向的人生;另一种是婴儿冻紫的脸,那种令人绝望的酱紫色。
15岁的贵子毕竟只是孩子,还有一年才能正式担任舞伎。尽管连自身都顾不上,但是仍然动了恻隐之心。
不知贵子是如何说服“妈妈”的,耀一作为整个光田置屋共同的孩子留了下来。
祗园的生活并不好过。妈妈要负担贵子等人成为艺伎的费用已经很多了,又添了一张白吃饭的嘴。所以吃白食的耀一成为了最底层的存在。
耀一时常待在角落,冷眼旁观着那些人的表情,只觉得虚假。
他只看到一堆庸俗的皮囊,夸张的哭和笑,还有皮囊之下诡异骨骼。
贵子生于明治三十九年,是有名的“寡妇年”,因此才被送来做艺伎。她闲下来时喜欢同养子说起以前在家里的事情,以图抚慰彼此。
贵子从半玉顺利晋升为艺伎,母子生活才稍有好转。
贵子不多时便拥有了“旦那”,耀一仍记得她伏在廊下痴痴笑的样子喃喃道:“想嫁给那个人。我好想嫁给那个人啊,耀一。他是个好人,会对我们很好的。”
那个人当然很好。他的祖父是从中国来的工匠,到了他这一代,仍然是一个低微的工匠。他会教耀一念字,不厌其烦地讲关于那个古老国度的故事。
跟这种男人来往对于艺伎来说是危险的。
尤其是胆小怕事的男人。
他对于那天散落一地的脂粉和簪钗选择了落荒而逃。
贵子死于大正十八年。
耀一亲手埋葬了被金主用梅瓶砸死的养母。坟旁有一株瘦弱的樱花树。
“你母亲的债还没还清。”
那男人还算有点良心,打算收养耀一,然而妈妈用一句话就烫走了他。
叶除沉默了一下。“所以你?”
耀一狡黠地弯了弯嘴角。“躲债啊。他帮我偷渡来的。”
耀一语气淡薄地讲完了贵子的一生,叶除沉浸在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真好糊弄。耀一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退了出去。
他感激贵子养育了他八年,也怨恨她让自己品尝这苦涩、不可解的人生。
他的故事在大正十八年后仍未结束,事实上他的人生才真正开始。
许清承的内室能连通到屋外烧制瓷器的窑子里。他把罩釉后的瓷胚放进去,抬头看那一泠冷月光。--*--更新快,无防盗上----*---
他的手上沾着月光也无法洗涤的腌臜,这种有伤阴鹜的活计,不知何时才到头。
有时候他真想把手剁了。
十五是戏台开园唱戏的日子,年关前的最后一场。虽是初登台,耀一仍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该洗衣洗衣,该做饭做饭。许清承早早出关,依旧是青色长衫架金丝边眼镜,揣把折扇附庸风雅,却无端看着比平日正经考究不少,他也不急。
唯有叶除,倒像是他本人要上台演那娇滴滴的杜丽娘似的,坐都坐不住,又怕感染了耀一,好不扭捏憋屈。
“唉,何必呢,关心人家就直说。”许清承摇晃着上书“不见风月”的折扇,墨迹风流。
“放屁,我没有。”叶除穿上了袁昭北借的西装,更显英俊挺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耀一去后台准备,两人寻了个妙座。
叶除一眼就瞥见了正忙里忙后的添莺。许清承顺着他视线看过去,贱兮兮笑道:“几日不见,叶大少又惹风流了?”
叶除想起耀一的事情,面色古怪。
他那天后半夜总算咂摸出对方的敷衍之意了。
“你别整天盯着耀一了,他不是间谍。他只是……”
锣鼓喧天。戏开场了。
叶除再看向他,许狐狸眨眨眼说:“他会唱得很好的,相信他罢。”
叶除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台上。若不是早先知晓,他绝对认不出台上的杜丽娘就是光田耀一。
那旦角儿眼波流转,水袖撩人,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恰好走在了观众心头的那根弦上。当真是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尽管每一招每一式都有固定的程序,但是耀一自有他的韵味在。
叶除目光被牢牢吸住,在台下冷眼旁观台上人的死生缠绵。“良辰美景”时他还没来得及产生出什么情绪,到了尾声处一句“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生生震得他眼圈发红。
他又看见那只风筝了。
却不是三月三的天,而是绚丽的火烧云。
自然是赢得满堂喝彩。
叶除在一片叫好声中才寻回了自己的呼吸,侧头发现许清承笑得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
还是叶除先察觉不对。
伴随着一串整齐的脚步声,大批军警涌入,为首一人称李琛,颇有来路,声称有日本间谍混入,即刻抓捕。
许叶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双双站起,许清承悄无声息溜出人群,留叶除静观其变。
一人附着李琛的耳朵不知道通了什么气,李警长直直朝着叶除走来。
“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警长。”李琛递过一条烟,“你贵姓?”
“……免贵姓叶。”叶除手法娴熟地点燃,顺手也给李警长掌了火。“李警长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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