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2/2)
梦宇摆摆手:“这顿饭我做就行,你辛苦了,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一起来吃。”
按说,手下是不能和主家一起上桌吃饭的,但是,这些照顾梦寒的人中,除了陈忠,其他人,都是些年龄大的女保姆,不是全天伺候。
同时,照顾梦寒的时候,性别原因,也总有不方便的地方。真要到了晚上,或者是近身伺候的时候,其实只有陈忠一个人。
而且,陈忠跟寒寒是同龄人,有他陪着,寒寒总能不那么寂寞。
还有一层,陈忠小时候,跟寒寒有过一段渊源,梦宇对他知根知底,才敢放心用他。
梦宇不是没有想过,多找几个男生,来减轻一下陈忠的负担。
但是,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心来。
这年头,保姆偷盗钱财,虐待主人,甚至杀人放火的事情,屡见不鲜,梦宇疼梦寒疼得厉害,寒寒偏又生得俊俏,还没有反抗能力,若是真招了别的男生来,他们万一对寒寒起了歹心,那就是一场无法弥补的灾难。
因此,这件事上,梦宇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只留他一个人,在梦寒身边。
陈忠这小子老实,照顾寒寒勤勤恳恳,从来不抱怨。
梦宇看在眼里,就跟陈忠开了几倍于市场价的工资,对他也是十分尊敬,从不怠慢半分。
陈忠出了厨房,到了客厅,站又不是,坐又不是。
主人站着做饭,哪有他坐下的道理?
“让你坐,你就坐下。”梦寒推着轮椅,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是”陈忠战战兢兢地,屁股堪堪挨着沙发沿坐下了。
梦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寒寒,怎么跟人家小陈说话呢?”
“没有没有,二少爷对我很好。”陈忠连忙赔笑。
梦宇这才作罢。
梦寒瞥了陈忠一眼,后者连忙收回看着他的目光,眼睛盯着亮到反光的地板看。
梦寒推着轮椅,到了厨房口。
梦宇烧着水,手上没有活,看着梦寒,总觉得好像又瘦了,看着那煞白的小脸,都没有什么血色,条件反射地想抱抱他,掂量掂量几斤几两。
梦寒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洗澡了吗,浑身臭汗,就想碰我。”
梦宇笑着,非要捏一下他的小脸,“在学校洗了,怎么,这么小气,哥哥碰碰都不让?”
梦寒推开他的手,操纵着轮椅就往后退,“那也不行,你走路回家的吧,身上又出汗了!”
“你的座驾呢,怎么不开车回来?”
梦宇“嗨”了一声,“就两步路,还用得着开车吗?”
“再说了,那车太张扬了,我也不太想开,怕被别人看出我的身份。”
梦寒没理他,盯着他的一截小腿直看,线条流畅,又长又直,梦寒看着,觉得哥哥简直连腿毛都是好看的唉,哥哥怎么能那么好呢。
梦宇做饭做了将近一个钟头,梦寒就盯着他,悄咪咪地看了一个钟头,恨不得把他俊脸上汗珠的形状,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梦宇转过身,找梦寒说话的时候,梦寒又假装在玩手机,有一声没一声地回答着。
厨房里的油烟味呛人,开了抽油烟机还是不大管用,梦宇知道弟弟身体不好,催促着他去客厅休息,梦寒却不肯走。
他不嫌呛人,看着哥哥就为了一顿饭,为自己忙忙碌碌的样子,整颗心都是暖的,就连油烟味,都变成了让他眷恋的人间烟火气。
这样的感觉,别提多温暖了。
他特别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哥哥,能够一直一直陪着他。
而他自己,也有命,一直留在哥哥身边。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了一辈子的想法。
要是能一辈子这样,那该多好。
饭做好了,陈忠过去帮梦宇的忙,两人一起把饭菜端到了大餐桌上。
糖醋排骨、清蒸鱼、蒸水蛋、干炒有机花菜、水煮娃娃菜、紫菜蛋花汤、熬好的小米金瓜粥,刚蒸出来的,冒着热气的米饭,一样一样地,摆在了大大的餐桌上。
梦宇把梦寒推了过来,抱他上了椅子。
梦宇在梦寒屁股上拍了一下,嗔怪道:“臭小子,那会儿不是还嫌我身上有汗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
梦寒枕着他宽厚结实的肩膀,小声说:“饿了,没力气说话。”
梦宇让他做好,“哥哥知道你会饿,这不是军训一结束,就赶紧回来给你做饭了嘛。”
梦寒盯着自己的小碗,没有说话。
梦宇故意逗他,“你看哥哥这么辛苦,你怎么也不知道谢谢哥哥?”
梦寒不理他,看都不看一眼,兀自往自己小碗里盛着小米金瓜粥。
梦宇笑笑,也不介意。
他早知道会这样,这么多年,见寒寒一个笑模样都难,更别提让他谢自己了。
不过,梦宇也从来没想过,要得到他的道谢就是了。
梦宇拿起梦寒的碗,给他盛了一大碗米饭,道:
“都是些家常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山珍海味我也不会做。不过,都是我的心意,可得多吃点儿,你看你现在瘦的,火柴人似得。”
一旁的陈忠看了,有点儿着急,二少爷现在的胃,哪里能吃得了这么多米饭,正纠结着要不要提醒大少爷一下,就见梦宇朝他招手。
梦宇:“小陈,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陈忠战战兢兢,不敢入座,小声道:“大少爷,您不用管我,我不饿。”
梦宇朝他扬扬下巴,“跟我不用讲究那么多,再说了,你看我做的这一大桌饭菜,像是两个人的量吗?你就快坐下吧。”
陈忠:“可是”
“让你坐你就坐。”梦寒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陈忠平时最怕梦寒难受,梦寒这么说了,他便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前一步,便要坐下。
梦宇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了椅子上,梦宇又站起来,帮他盛米饭。
“我自己来就行。”陈忠连忙起身,哪里能让主家给自己盛饭!
“你坐着,”梦宇边盛饭边说道,“小陈呀,跟我不用那么拘谨,咱们不来他们那一套,我比你还大一点儿,你平时,把我当哥哥就行。”
“嗯,”陈忠看着梦宇帅气的侧脸,感激地点了点头。
脾气这么好的大少爷,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其实也不稀奇,梦宇照顾了梦寒这么多年,脾气早就磨光了。
突然,啪——地一声,梦寒的勺子摔在了桌子上。
陈忠抬头,就见梦寒怒气冲冲地盯着自己,瘦削的胸膛一鼓一鼓的,像是在生气。
陈忠突然悟到了点儿什么,二少爷那么在乎大少爷,当着二少爷的面,大少爷亲自给自己盛了饭,还让自己把大少爷当哥哥看,这让二少爷怎么想。
陈忠战战兢兢地,不敢直视梦寒的目光,他又坐不住了,便要起身安抚二少爷。
“坐着,”梦宇的脸沉了下来,“别管他,他就这臭毛病,惯的。”
陈忠偷偷瞥了梦寒一眼,就见他眼角发红。
二少爷这是真生气了。
梦宇看向梦寒,沉声道:“捡起来,吃你的饭。”
这次梦宇没有半点儿要偏袒他的意思,梦寒心里不舒服,又怕惹得哥哥不高兴,只得别别扭扭地捡起了勺子。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自找没趣。
梦寒心里不爽,端起碗来,咕噜咕噜地往肚子里灌着小米金瓜粥。
陈忠忍不住提醒道:“二少爷,喝慢点儿呀。”
梦寒完全不理他。
梦宇刚刚斥责了梦寒,现在心里有点儿后悔,平时说两句没什么,但现在当着陈忠的面,不给他面子,他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寒寒又一向是个七窍玲珑心,现在心里指不定多少弯弯绕绕呢。
梦宇便一个劲儿地,往梦寒碗里夹菜,想让他别生气了。
说来也怪,梦寒虽说生着梦宇的气,但只要是梦宇夹的菜,梦寒一概不论,照单全吃。
陈忠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医生反复跟他叮嘱过的,忌油腻,忌辛辣,甚至连白米饭都不建议吃。
这清蒸鱼还好,关键是那糖醋排骨,在陈忠看来,就仿佛是毒药一样,二少爷每吃一口,无疑都是在加重胃部负担。
关键是,二少爷好像,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其实也不尽然,哥哥辛辛苦苦,为他做的饭,梦寒简直恨不得把那一大桌子都吃光,可是,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实在是不允许。
盘子里的,又都是哥哥亲手给他夹过来的,这是哥哥汗水的结晶,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坚持着吃下去。
他就这样麻醉自己,让自己相信,即便哥哥有了喜欢的女生,哥哥也还是爱自己的,这都是哥哥的爱,都得吃下去。
混着深深的不甘,他全部吃了下去。
梦宇见他肯吃自己夹的菜,知道他这是原谅自己了,心里高兴,“你现在太瘦了,就是因为吃得太少了,来,再吃一块。”
多吃点儿,慢慢养着,身体渐渐地就好了。
见他肯吃,梦宇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
陈忠在一旁看得只想哭,这两兄弟做的都没错,可是这两个人,一个瞒着自己的身体状况,生怕对方知道;另一个,掏心掏肺地对对方好,却不知道,其实爱错了方式。
一顿饭吃完,陈忠才长舒一口气。
吃完饭,陈忠去刷碗,擦桌子;梦宇抱梦寒去了二楼卧室,陪他坐着说会儿话。
其实算不上是说话,多半是梦宇在说。梦寒不用军训,这几天不去学校,梦宇就跟他讲讲,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时不时的,梦寒会插一下嘴,冷冷地嘲讽梦宇一两句。
梦宇早习惯了,梦寒自从残疾以后,准确来说,是从他妈妈去世以后,身边就没有什么朋友,连个跟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时间久了,早就失去跟人交流的能力了。
梦宇怕他困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出不来了,便雷打不动的,每天变着法子跟他说话,没话也要硬挤出来,讨人嫌也要说,只要寒寒跟人有了交流,状况就不会太差。
其实,梦宇知道,虽然寒寒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一直在挖苦自己,但其实,他听的特别认真。
最直观的表现是,梦寒有时候,冷不丁地,问起梦宇很多天以前说过的话,有的时候,甚至连梦宇自己都忘了,还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跟你说过吗?”
梦宇不知道的是,自己每天一场,讨人嫌的“自说自话”,早已经成为了梦寒,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寒都会把哥哥今天跟他说的话,经历的事情,从自己脑海中翻出来,反复咀嚼,带着笑意,沉沉入睡。
世上再没有一个人,像梦寒一样,满心希冀地期待着傍晚的来临。
这是哥哥跟他讲话的时间,就算是梦宇到外地出差,谈项目去了,也一定会打电话给他。这么多年,不管忙不忙,从没有一天间断过。
“例行说话”完毕,梦宇起身,就要回学校去了。
他回头看了梦寒一眼,故意逗他道:“也不挽留一下哥哥呀,哥哥好伤心的。”
梦寒转过身去,不看他,“快走吧,快走吧,都快给你烦死了。”
梦宇这才哈哈笑着走了。
梦寒低头,挽留有什么用呢,哥哥他,放不下学校的事情,想要拥有一个正常的大学生活,这些,梦寒都是知道的。
不然的话,明明能住大别墅,谁还非要挤着住那小破寝室呢?
梦宇前脚刚走,后脚,梦寒就撑不住了,艰难地上了轮椅,载着自己去了洗手间。
他几乎是珍分夺秒地冲过去,刚挨着马桶,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胃疼地厉害,又吐得凶猛,连带着鼻涕、眼泪,都跟着流了出来,好不狼狈。
一直吐了个昏天黑地,头晕眼花,把一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这才稍微好受了一点儿。
不过还好,到底是去了趟医院,今天没有呕出血来。
梦寒自嘲地想,以后日日吐,夜夜吐,这样下去,估计自己以后都不用拉屎了。
陈忠此时,就在洗手间门口,见他这个样子,也不说话,转身下了楼,去厨房给他熬小米粥去了。
他早知道,劝不动的。
二少爷那身子,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飞,但其实,心比谁都硬,认准了的事情,上千匹马都拉不回头。
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就是到了黄河,也不会死心,要么蹈河而死,玉石俱焚;要么,闹他个天崩地裂,山河倒流。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仔细想想,其实从第一次见他,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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