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1/2)
白眼狼
太央嫁去了靖国。
这是之前, 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太央也没有料到。
她前二十年里来来回回, 身边从来不乏男人, 自以为要千挑万选才能定下的终身大事,几日内就定了下来。
还是云策,刚开始所有人都没放在眼里的云策。
魏行止千算万算, 没想到是被半路上出来的云策截了胡。
没办法。太央现在, 看见魏行止一干人, 就浑身不舒服,说不出的难受。
魏行止更不舒服,太央要嫁去靖国, 准备的前几天里, 他都没有露过脸, 直到临走的前夕, 太央揣着暖炉, 推门出来想看看下雪的时候, 魏行止来了。
他站在院子里, 系着黑色的大氅,也没有撑伞,身边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雪很大,男人冷着眼看着她,不一会儿,脚边就积了雪。
太央头疼, 这是在装石头吗?
“有事吗?”她问。
“你还没走,这里是我的地方, 我就是没事,也想来就来。”魏行止脚步踏在雪地里,朝着檐下走过来。
太央绕在一边,她看着魏行止是想进屋,直接转身,要沿着回廊出去。
魏行止没废话,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丢进了屋里。
“嘶。”
这么一丢,被他掐住的地方生疼,太央瞪他“你有病?”
“疼吗?”男人不松手。
“你说呢?”太央要扒开他的手,男人反手就把她扯了过来。
“要我说,你是最冷血的,骨子里全是石头,怎么可能会觉得疼。”
门被踢阖上。
这是在骂她?
“魏行止你……”
“太央,你给我好好想清楚。”魏行止手下出了蛮力,直接把太央扣在身前。
挣扎不得。他挑眉冷笑“我养了你十年,没想到养成了个要出阁的妹妹。”
“你只顾着陆修的心意,顺着你自己的心意,现在他不如你意了,你就要走,那你把我放哪儿去了,嗯?”
男人掐着她的手,“我就活该当这个冤大头,是不是?”
太央索性没动了,她笑,“皇兄,我一个人,换你边疆二十城,五十年永葆和平,这生意你算算,不亏。”
“我说过要卖了你吗?”魏行止抬起她下巴,“我不会自己去打下来,非要靠你一个女人来换?”
“还是你。”男人说“你就是个薄情的女人,我只是让你去避一避风头,你就去和陆修鬼混。”
“你说说,陆修和你苟合了多少次……”
太央挣开手,反手给了他一巴掌。从男人进来,她就一直在忍,到现在实在是忍不下去,她气得手都在抖。
“我睡他怎么了?”她咬着牙,“你他妈有本事骗我,把我丢在行宫,自己找机会睡你的嫔妃贵人,我就不能睡陆修了?”
“谁给你这样的自信,就因为你是皇上吗?”
“魏行止,你听好了。”太央吐出闷气,“别再说什么薄情负心,你我都是这样的人,一起待了十年,骨子里都是凉的,别谁瞧不起谁。”
“在我眼里,你比陆修还不如,真的不如。”
男人挨了一巴掌,却没怎么生气,他眉眼越发深邃,压下眉头,过了晌才说“你不知道。”
若是眼里有乾坤,那么现在魏行止的眼里,该是刮起了大风,看着太央时,眼里也是凉凉一片。
偃旗息鼓。
太央不想吵了,她坐下去,按着额头,“皇兄,你走吧。”
许久后,魏行止说了一句“你会回来的。”
太央偏过头去,男人便转身,推开门时,天地都扬了雪。
大雪不绝。
离京那天,雪落了满地,十里红妆,从宫里一直到城门处。她坐在香木雕成的马车里,膝上盖着厚厚的毛皮褥子。
熏香一个劲儿地散,太央撑着手,已经好几次睡了过去。
“等等。”她睁开眼,皱眉吩咐,“初蕊,把香炉灭了。”
那香味儿窜得她头疼。
初蕊过去,没有多说,掀开帘子,一把就把香炉扔了出去——
好像还砸到了人。
够直接。太央这么想着,便招手,她喊初蕊过来。
初蕊是个小哑巴,功夫深不可测,是魏行止手下最顶级的刺客之一。
太央出嫁,除了她的人,什么也不要。魏行止稍稍思量了下,便把初蕊指给了她。
太央从此有了个小跟班。她去哪里,初蕊都是跟着的。
她功夫高不高,太央不清楚,不过她跟踪人的本领,还是一绝的。
从她被指派到这里算起,太央还从没摆脱过她。
初蕊听见太央喊她,便过来,太央招手,示意她蹲下去。
初蕊便蹲了下去。
太央低下身,她在打量着初蕊的脸。初蕊其实生得很漂亮,只是皮肤粗糙了点,指尖抚上去,就感觉得到。
她说,“你别动,我给你擦点药霜。”
这段日子冷,估计她也是被冻的。太央拿起药霜,捏着她下巴,便替她擦拭起来。
“女孩子在外面,要懂得照顾自己。”
初蕊没说话。
帘子掀开,云策披着大氅,身后满是雪地钻进了马车。
他没敢过来,离两人离得远远的,问“听说初蕊刚才扔东西,还把一个人给砸到了?”
太央点头,手下仍是不停。“是啊,你来找她算账?”
“哪敢哪敢。”男人笑,“我只是来看看,什么事情惹得两位姑奶奶不高兴了。”
初蕊没带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太央对她笑,“没事。不用管他。”
“都走了一天,我们走到哪里了?”
她问云策。
“在雍州。”
原是这么快,已经到了雍州,太央点头。
这些日子,雍州很不太平。雍州再往北,就到了陈国和齐国的交界地带。
听人们说,这几日,两国在边境交战。齐国这边本来是抵不住的,可是朝廷又派了一拨人下去,粮草有限,天降大雪,这拨人却生生地挡住了陈国训练有素的骑兵。
听说,太央也只是听说,陆修,就是这拨人的首领。入仕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朝堂上周旋,这还是他第一次,扛着武将的旗子,来到边境。
魏行止派他去,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回来。
可是怎么说呢,大概是陆修这个人命硬,他活了下来。
是真的命硬,那地方最冷的一个月,他都挺了过来。再往后,到了开春的日子,冰雪消融,陈国那边的人便要打道回府了。
可那时候,太央也已经嫁到靖国去了。
她许久没有说话。
云策察觉到她的不对,道了句“勿要多想。”
“再有两日,我们就要到了。”
“我家里那一堆
人,都还在等着公主呢。”
“知道。我又不会走。”她道。
太央低头,终于帮初蕊擦完了药。“前二十几年全待在京城那个破地方,好不容易出来,我是不会回去的。”
顺便,也好忘了一些人。
男人摸了摸下巴,没说话。
“你们那边,有这么冷吗?”太央又问他。
“不冷。”云策来了精神,“我们那边,是最暖和的,全年都可以穿薄衫,从来没看见过下雪。”
太央把药霜放下,她净了手,初蕊便站在她旁边。
“肯定很不错。”她道。
话一说完,外面便有人报“公主,又有人送礼来了。”
送礼?
又来了。
太央这一路过来,两国的人都在看着呢,沿途每经过一处丰硕之地,便有人上来送礼,大概意思是,祝她一路顺风吧。
或者新婚快乐?
可是这些送礼的人,太央一个都不认识。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挥手道“拿上来。”
是一个青色的盒子,盒子造型粗糙,手艺一般,太央看了一会儿,问道“谁送的?”
那人道,“是这地方的一个将军送的。”
“那人带着军中令符,只把东西送了,没说什么话,便走了。”
太央皱眉。
那人又道,“公主放心,这盒子我们细细检查了,没有一点机关,就是一个盒子而已。”
也真的只是一个盒子而已。
太央收了那么多礼,还没有哪个礼物,敢长得比它更寒酸的。
云策不放心,他从太央手里拿起盒子,“你不放心的话,我来帮你打开。”
“不用。”
太央心里无端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想。这盒子,须得要她打开,也只能由她打开。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是一束黑青的头发,用红色的缨绳绑好,呈了个交叠的姿势,规规矩矩放在盒子里。
太央顿时明白了。
她没有把东西拿出来,只是伸手,细白的指沿着盒子,慢慢转了一圈。
“这是什么?”云策蹲下来看。
“我前驸马送给我的东西。”太央头也不抬。
“什么?”
云策顿时“啧”了一声,“这什么意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也不知道。”
男人不甘心,“你怎么确定,这一定就是那个陆……”
太央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即换了说辞,“你怎么就知道,这一定是你前驸马的东西?”
太央道“他全身上下,你哪怕全卸了,给我一块一块地送过来,我也认得。”
云策“……真的假的。”
她“啪”的一声把盒子阖上,把东西随意递给了云策。
男人有点不高兴,“这玩意儿塞给我干嘛?”
“我看你不高兴,你拿去扔了啊。”
云策立即有了兴致,他嘴里念叨,“贼心不死,当然是要扔了。”
“谁要你送礼?送礼也不送好点的,这么寒酸,我都嫌拿了烫手。”
其实陆家很有钱的,放眼齐国,能和陆家家当差不多的,几乎没有。
太央撑着头,她不说话。
男人到最后也还是没扔。
他问,“你们两个,是不是闹掰了?”
太央叹
了气,“你眼睛看不见是不是?”
“非要说出来,让我不痛快?”
男人摊手道,“反正你现在和他也没关系了,我说说,也无所谓。”
“不,他还欠我的东西。”太央换了手,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这东西来得不是时候。好不容易,她有点儿忘记这事了——
陆修就送了一份“大礼”。
“欠你什么了?”云策问。
“欠我一条命,你信不信?”
“不信。”云策咂舌,“别动不动要死要活的,一辈子那么长,干嘛非要把生死挂在嘴边。”
“依我看,你就是太犟了。早点答应我,你们也没有这些事了。”
太央笑笑不说话。
要是没有那件事,现在她就不会在这里了。
她对陆修说过,说他以后不能骗她,不能欺负她,否则她会忍不住要杀了他的。
当时陆修答应了她的。
他一直是答应她的,白天里,夜里,在塌上榻下,他都是一致的口吻,抱着她,吻她时,一直在说不会骗她。
可到头来,他还是骗了她,关键是她还死心塌地地信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伙同陆敬成,一起来骗她,捏造了不该有的证据。
她就是为了陆修,才给太后写了信,结果一封信寄出去,牵出了一堆伺机而动的人,仲微,魏行止,太央成了棋子,被他们换着耍。
太央前二十年里的所有不幸加起来,都抵不过那一天,她的心如死灰,来得猛烈。
她没有继续查下去,也不想弄清,为什么陆修要捏造证据,引诱她给太后写信。
总之,太后死了。他也骗了她,骗的彻彻底底。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了。
按陆修说的,他要是骗太央,她是可以杀了他的。
也就是说,陆修欠了她一条命。
太央闭着眼。有些事情,不能往深了想,只会越想越复杂,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能就这么毁了。
不能被几个花花肠子的男人给毁了。
她远走他乡,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新的开始。
云策也安静地坐了下来,开始打量“这个盒子……”
“你要是想留着的话,那我就留着。”
“给你了,随你处置。”太央睁眼,“我说话算话,这个东西,真的随你处置。”
男人点头。
“云策。”她叫了一声。
“怎么了?”
她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骗我。
我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哪怕你后悔娶我了,要娶别人,也只管大大方方给我说就是。我不会为难你。”
“但只有一条,不要骗我耍我。”
男人笑道“这传出去谁敢信,我娶过来的公主,整天撺掇我去外面找女人。”
太央摇头,“世人都这样,总是薄情,你指望哪个能一辈子一心一意爱着你?都是做梦。”
“呸,我以后谁都不相信。”
云策若有所思“也不相信我?”
太央答“不相信。”
“与其相信你们,不如相信我自己。”
后来,用了不到三天,太央就到了靖国。
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她,显然是被靖国百姓的热情给狠狠震慑了一把——
看来,老百姓都是不希望打战的。
一看和亲的来了,欢迎得不得
了。
云策在旁边笑,“怎么样,感受到我们的热情没有吗?”
太央道“先别开心,你那一大家子,我还没见着呢。”
那一大家子,才是她真正要对付的人。
太央以为,他们怎么也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可是没有,她一进宫门,众人就齐齐地站在殿里,甚是温和地看着她们进来。
她只是瞥了一眼,立刻便认出来,哪个是靖王。连带着云策的两个哥哥,一众侧妃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笑也没笑,自顾着上去,简单地行了礼。
靖王露出一脸带褶子的笑“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公主也是辛苦了。”
太央浅浅道,“不累。”
云策跟着附和,在一边介绍他那一群不怀好意的哥哥。
“这是我大哥,云霄。这是我二哥,云淄。还有这些。”
那一大群女人看的太央头昏,她没功夫挨着打招呼,只是保持着颔首的姿势,朝着云策的两个哥哥打了招呼
“见过大皇子,二皇子。”
太央知道,她这张脸此刻还是有些醒目了,便始终低着头,避免与云策两个哥哥的眼神撞上。
可是始终有一道视线,直直地锁着她。
太央也不惧,她顺着视线抬起了头,看清了眼前人,原来是云策的大哥云霄。
这时候,男人又朝着太央笑了。笑得蹊跷,不明所以。
云策挡了上来。他站在太央面前,“父皇,公主第一来,还是有些怕生,不如,儿臣先带公主下去。”
“婚事的事宜,我们明晚上再商议。”
怕生?云策这理由,说出来,怕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信。
哪里看出来她怕生了?
云霄最先接了话,“那还不带公主去歇息?”
“佩儿。”他招手,“快快安排,公主的府邸,仆人,可都准备好了?”
“不用。”云策抬头,“公主的事,由我负责就行,大哥不必插手。”
明显的拒绝。
云霄笑而不语,太央只好顺着云策的话,“劳烦大哥,不必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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