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2）

且慢打断他的道歉：“不用。”

姜稳转头看他。

且慢的唇弯了弯，缓缓道：“我没关系。你也不用勉强自己。”

姜稳的心像被一根小刺刺个正着，又疼又痒。他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且慢坐的位置比姜稳高，他微微低下

头看着姜稳鸦羽般的睫毛，在光中投下扇形的影。

且慢有些恍惚，他好像看到了姜稳这样垂着眼眸，发丝从他侧脸垂落的模样。可那仅仅是自己一时晃眼，是昏暗灯光下的幻影，现在的姜稳分明是干净利落的短发。

姜稳垂着眼的时候眉头依然微皱着，从他从医院里出来就一直是这样。且慢能够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他不敢高看自己，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对姜稳的影响能够超过人世于他，所以这掩饰得不太完美的疲惫，定是因为人世的事。

但是且慢没有过问。

且慢觉得，姜稳已经不是他那些年庇护的小家伙了。他现在是个独立的神，他会有自己的想法，会有疲惫的时候，会有脆弱不堪的一面。

而且慢对姜稳抱有一份尊重，同时维护着姜稳的尊严，绝不亲口问，怕惹得他难堪。

而且，且慢本来也不指望姜稳会说什么。姜稳有什么事都不会告诉他，一直以来都是。

于是且慢收回目光，慢慢吃饼干，那恼人的“咖嚓”声渐渐消失。

令且慢惊讶的是，在一阵长得难忍的相互沉默中，姜稳开口了。

且慢的指尖微颤，好像等待这个时候等待了许久，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成为大神，继而渐渐衰落。

姜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对着且慢，那述说欲几经抑制还是无可避免地溢出，就算他在开口前就已经猜到了且慢的反应，但还是莽莽撞撞地把情绪递给且慢。

“……我今天……就在刚刚，我接到一个病人。”

“我很努力地救他，我希望他活着。”

“可是他死了。”

姜稳闭上眼。

“我在想，我这个神仙，有什么用呢？比那些生命短暂，脆弱不堪的人类还没用，没用得多。”

且慢仔仔细细听着，最后，他低头，无可奈何地叹气。

他就知道是这样的。

这一次且慢没有回他的话，更没有碎碎念。

且慢太清楚了。

他和姜稳的观念一直不和，每一次都因为相同的事而争吵，甚至很多时候都在争锋相对。

可是这一次且慢也累了，人类是姜稳的神，姜稳对人类的爱几乎可以称作虔诚，哪怕人类那样罪恶，狂妄，姜稳还是跟头犟牛似的，不论且慢私心做了那么多事，还是拉不回姜稳这份心。且慢今天不想和他吵，也疲于争锋相对的气氛。

且慢靠着吧台，饼干不吃了，觉得有些糟心。

许久，且慢才开口：“我有点累了，借你床睡睡。”

且慢离开客厅，寻着一个方向，猜想那应当是房间，便朝那屋走去。

他推开门，猜对了。

一只脚迈进房间，他还是没忍住，道：“世事不可强求。”

难得的，这次姜稳没有反驳他。

也许只是累了，懒得和自己吵了吧。且慢想。

且慢不敢再多想，怕一夜无眠，他惧怕孤寂的夜晚。

因为曾经有几百年的夜晚都是他独身坐在自家池塘边，彻夜难眠，唯有寒冷。

幸运的是，且慢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且慢走出房门，正好看到姜稳低头整理袖口，家门半开，是准备出门的模样。

且慢愣在原地。

姜稳抬头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呆愣的且慢。

姜稳满心疑惑：“怎么了？”

且慢回过神，答：“没什么。”然后迅速缩回房间，砰地关上门。

姜稳：“…？…”被关在自己房间外的感觉…有，有点微妙？

且慢这夜做了个梦。

梦境不长，只有一个场景。

长发铺散满地的男人背对着自己坐在落叶纷纷的树下，地上已经铺满黄叶，连男人的头发上都有些许。

男人正在弹琴，时而和缓时而激|进的乐声在他的指尖流淌。

且慢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道：“大人。”

乐声停住。

风吹过，霎时落叶满天。

男人回头，鸦羽下是一双透亮的黑眸。

且慢感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是姜稳。

姜稳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然后他说：“你来啦。”

发丝从他的侧脸滑落，掩去他的眼眸。

梦境在这里就结束了。

且慢醒来，没来由地心慌，总觉得好像就要失去谁。

再之后他就看到了姜稳。

他一阵恍惚，以为看到了自己梦中的那个姜稳，一声“大人”险些出口。

好在理智尚存，且慢忍住了。

随即一股子莫名的难过再一次漫上心头。

姜稳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那些久远又漫长的日子了。

关上房门后且慢靠在门板上如搁浅的鲸鱼痛苦地呼吸，那窒息一般的难受就要将他所有的处心积虑击溃。

最终他忍无可忍，推开房门要将一切告诉姜稳。

但是姜稳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且慢站在原地发愣，渐渐冷静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他想。

至少姜稳还活着。

想清楚以后他心情缓和不少，抱着猴菇饼干坐在昨天姜稳坐的那张小沙发上，啃起饼干。

“说起来，姜稳待的那家医院叫什么来着？”且慢自言自语道。

“真想去看看他啊。”

且慢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一肚子坏水已经在暗搓搓思索怎么给姜稳一个“惊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