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三(2/2)
方骏胃口不是很好,勉强吃了一碗就去睡觉。
苏小鼎不是很放得下心,洗碗完毕后跑去卧室,手伸到被窝里一摸,睡衣湿透了。
这哪儿能是感冒发烧的事情?必须得去医院了。
方骏不想去,说睡一觉就好了。以前也不是没病过,只是累得太过,一旦放松下来身体反噬而已。
她不听他废话,强行将他拉起来,套了羊绒衫和羽绒服,还翻出来一顶帽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下楼,开车,要去最近的医院。既然出门了,方骏也就不客套。他说自己这是老毛病,一般医生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苏小鼎问。
“有个固定看病的老中医,去老城那边的横街。”方骏说了地址。
那地儿苏小鼎知道,距离美华招待所的旧址不远。
车去,停在一间板门老店前。已是深夜,自然关门闭户。
苏小鼎从方骏的手机里翻出电话号码,拨过去,即刻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她再三道歉,本不想打扰,但是方骏烧得越来越厉害,实在没办法了。
对方一丝怨怼也没有,和生和气地安慰她不要着急。稍等片刻,待他起床开门。
“绪老师是老中医,养气的功夫很了得。现在依然满头黑发,一根白丝也没有。”
苏小鼎心情焦虑,哪有功夫听他闲话?只嘀咕自己三十还不到,数十万根头发已经开始偶尔冒白。
木头板门被打开,果然有个黑发老者迎了两人进去。
屋子很宽敞,很浓烈的药香味。四壁深黑色的木头药柜,中间又横了一张很大的医案。
老人家示意苏小鼎把方骏扶到躺椅上,他垫了一个软包在方骏手腕下,开始把脉。
苏小鼎额头汗水滋滋的冒,又想问,又怕打扰了。
半晌脉完,老人家闲聊着问几个问题。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休息,睡觉好不好,咳嗽有无痰,近日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番完毕后,去案前磨墨,洋洋洒洒两夜药方。
她看得眼花缭乱,几乎一个字都不认识。便小心道,“绪老师,方骏这病——”
“无碍,好好休息就能调整过来。”
苏小鼎的心从嗓子眼落下去了,伸手握了握方骏的手,“明天请假吧,不上班了。”
方骏摇头,苏小鼎有点噘嘴。她道,“也要到年底了,没什么大事的,让其他人分担一下也可以呀。”
“职责流程在。不过你放心,上午上完,下午我会提前走的。”
“忽悠我没上过班?”她横着眼睛看他,“你一去就那么多人找,一人占用二十分钟,七八个小时就没了。”
“那也是因为之前荒废太久了。”
苏小鼎当然知道是十八盘耽误他上班了,可道理是知道,闷气还是闷气呀。她垂着头坐旁边,努力克制自己发脾气的欲|望。已经要三十岁的人了,不是十七八的小年轻,说混话总是惹人笑的。
人长大了便是如此,不得不随时考虑社会规则,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性。
难免的,她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天性不好?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不知道忧虑,从不考虑他人,只管自己开心或者不开心。后来被现实教做人,夹起尾巴谨慎地观察这个社会,好不容易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了,却又故态复萌。这么想,她就有点丧气了,更觉得自己不好。
方骏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抓着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我晓得你是担心我,没事的。”
片刻,绪老师将药方摆在柜台上,开始抓药。
小小的三副。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一副药煎三次。”他交代,“先吃三副试试。”
苏小鼎带方骏回家,第一件事安排他去睡觉。他实在撑不住去睡了,她却开始忙。
家里炖汤的锅子七八个,高压的,慢炖的,清炖的,还有紫砂的。可个个都有肚大,不适合煎药。印象中熬中药该用小的黑色土砂罐,然这会儿商场是没有的。家里,老爸用来做芋头炖鸡的仿佛有一个,曾听他说过可以用来煎药。
她是说干就干的急性子,直接冲下楼开车回郊区老家。用钥匙开门的时候,还悄悄的,务必不吵醒老头子。
她借着手机的光去厨房,将橱柜翻遍了没见着,又去放杂物的阳台,终于在角落里找着了。
有点开心,随便弄个塑料袋子套起来就要走。
“你干啥?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家里来小偷了。”
屋子里突然光明,老头子拎着一根木棒出现在卧室门口。
苏小鼎这就有点尴尬了,笑两声,“回家拿个东西。”
“什么?”
她晃了晃袋子,“药罐。”
“病了?”
她没吭声。
苏建忠瞧了她一会儿,叹一口气,挥挥手,“女大不中留。”
苏小鼎面红耳赤,想分辨两句说自己还是他的亲乖女。可这话怎么说出来怎么怪,明明就是奔着别人去了才说还字。她只好悄悄往外挪,然后道,“爸,我先走啦。等方骏病好了,我让他来看你老人家。”
方骏一夜睡得不安稳,被热醒的时候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药味。
他穿着外套起床,却见苏小鼎站在厨房,对着一个黑色的小罐子愁眉苦脸。他去看,却见灶台上已经有一小碗黑色的药汤了。她本来不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显得更小了。尖尖的下巴,两颊的肉也不如之前圆润。他走过去,抱着她,“哪儿来的药罐。”
“回家拿的。”她皱了下鼻子,把手抬给他看,“手烫了,好痛。”
白白的指尖上一点红红的,起了针尖大小的水泡。他笑一下,姑娘现在对他撒娇可自然了。他张口,咬住那点儿指尖,还舔了一口。
“你先喝这个。”她另一手把那小碗推开给。
方骏从小喝到大的药,算是非常配合的病人了。可苏小鼎对他甜起来,便觉得药的苦涩尤其难忍耐。他一口将它喝完,苦着脸,抓着她就亲。她显然也是个怕苦的,很抗拒地要躲,但哪儿躲得开?他亲够了,抬头道,“这才叫同甘共苦。”
苏小鼎感觉他身体还在发热,赶道,“快回去床上,别又着凉了。我再熬一次也去睡了——”
“别熬了,等天亮再说。”他蹭着她颈项,“一个人不好睡。”
便真去睡了。
哪里晓得,睡到一半方骏又开始发烧。反复高烧,汗湿衣衫。苏小鼎是真慌了,赶紧去冰箱找冰袋给他降温。因为太害怕,又给绪老师打电话。绪老师却说是正常的,只要不让他着凉就可以了。
苏小鼎哪儿见过这阵仗?一边腹诽少爷身体娇贵,一边再不敢睡了。隔一刻钟给他换冰毛巾,隔半个小时测一回体温,闹到早晨六七点,终于消停了。
方骏醒的时候,就见她趴在床边上。他坐起来,将人给拉上床。
她睁眼,抬手去摸他额头,温度正常了。她松口气,滚到被窝里埋怨道,“以后别再那么加班了,吓死个人。不行,我今天要翘班,得补眠。你去把药喝了,下午早点回家。”
他看着她,不吱声。
她有点恼怒,“怎么不说话?”
方骏低头,亲她,亲得她不能呼吸。她就开始打他,两人又滚一起去了。
半晌,她道,“其实,那个招牌也没那么重要。”
方骏诧异地半撑起身体,抬头看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抓着他的手道,“人更重要。”
他眨眨眼睛,感觉惊喜来得太快。
“我很担心你,也很担心我爸。咱们没必要为了外人,为了一块死木头招牌拼命,对不对?”她略有些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他又用力地亲她,甚至有点用力咬了,令她生痛。良久,他道,“其实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这样说。”
“那为什么不说?”她抱着他。
“小鼎,招牌对你很重要,有资格对你说不重要的,应该只是你自己。”方骏翻身,半靠着床头,“没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别人的痛苦,说话总是最轻松的方式,说饶恕或者放过也是轻飘飘的。可是易置而处,谁又能将自己的痛苦举重若轻?所以,就算要说,我起码要让你赢,起码要让你看到希望,起码能给你建一个新的招牌——”
“赢的人说不在乎,才是真心的不在乎。”
苏小鼎的心又酸又软,整个人躲在被子里,不敢看他。
他又道,“我没把这事看得多重要,也并不是拼命。只是为自己,顺便配合你实现一点小小的心愿。”
“你——”她努力控制声音不要颤抖,“把我宠坏了怎么办?我会变成很不讲道理的样子,你知道的。”
方骏眉毛都跳起来了,“你还能多不讲道理?给我试试看呀!”
说完,他去揭被子,“躲什么呢?不好意思了?还是被老公感动了?快让我看看。”
苏小鼎坚决不允许,死命抓着被套,然而整个人被抱起来,很快被剥得精光。
一个病人,前一秒仿佛要断气了,后一秒把别人弄得要断气。苏小鼎感觉自己灌他的那些药,没白费。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时候很难感同身受,劝别人不要在乎多数情况下只是一句客气话,然而当事人没办法真的不在乎。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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