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战(完)(1/2)
夜幕沉沉, 晚风凄凄。
没有丝毫星光和月色的夜,连街道两侧的路灯都昏昏暗暗,行道树的叶子繁茂,风吹过便发出雨水霹雳般的沙沙声响。
看不尽的街道前方,是被迷雾笼罩的区域。
芬里尔站在街道一端, 茫然的睁大眼睛。
“尤娜?”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 之前紧紧抱着的女孩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缠好绷带的手,以及一把满是血槽的狠厉匕首。
这里是——
[芬里尔, 你在干什么?时间有限, 再磨蹭任务目标就要离开了。]
耳边忽然传来催促声,是贴在狼耳内廓的通讯器。
“萨克斯?”
芬里尔一瞬间就辨认出声音的主人,他下意识喊到。
“什么任务?”
他喃喃自语, 然而没有回答,眼前街道的尽头, 迷雾开始消散, 昏沉的夜幕也开始有了星光点缀。
前方,是一栋灯火辉煌的别墅楼。
芬里尔徒然发现四周景象变化, 几乎眨眼瞬间,他就来到了建筑内。
鼻尖不知何时弥漫着刺鼻的铁锈味,白狼少年微微转头, 猝不及防的看见了一旁玻璃窗倒影里面的自己。
缠绕的整整齐齐的绷带, 一身崭新贴身的黑衣战术服, 溅了不少血, 面具好好掩盖着脸,兜帽盖在脑袋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他察觉到自己腹部传来的痛处,芬里尔伸手去摸,摸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温热鲜血。
他被击中了一枪。
而他脚边是四具尸体,不断蔓延的血染红了昂贵的毛毯,作为凶手的自己手中还握着的滴血匕首。
芬里尔缓缓的睁大了眼睛,猛地看着周围,为数不多的记忆涌出。
这是两年前,他第一次执行家族任务的时间。
——他被命令去杀掉家族前合作伙伴,一位资本家及其他的家人,然后删除掉所有的交易资料。
四具尸体分别为一对年迈的夫妻和他们两位已经成年的儿女,毫无差别的一刺封喉。
而自己左下腹部上的枪伤,是资本家的女儿苦苦哀求,哭泣着请自己放过她,第一次执行任务的自己一时心软,垂下匕首停顿的一瞬间,原本柔软的女性立即扑过去抽出死去父亲腰间的枪械,慌忙的朝着他开出了数枪。
第一枪没有躲过,打中了腹部,疼痛让他本能的冰雪化,剩余的几枪要么没击中,要么穿过冰雪化的身体打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然后?
然后芬里尔就在通讯器的催促下杀掉了对方。
首次任务有惊无险的完成,但因为可笑原因受伤的自己却也受到了家族的惩罚。
芬里尔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手,凶狠的匕首血槽还带着细碎的肉沫。
而画面一转,面前的景色再度变化,又是新的一次任务。
第一次杀人的生疏,第二次的僵硬,第三次的麻木,然后四次,五次——
两年,到底能够杀多少人呢?
七十三名男性,四十五名女性,二十七名孩童,总计一百四十五人。
芬里尔原本以为自己会忘记,但是事实上,这些人数宛如烙印在灵魂一样让他无法摆脱。
从未失手一例,在短短两年就在里世界打出[魔狼]名号的可怕杀手。
芬里尔木然的看着一切重演。
不分男女老少,是黑手党还是无辜者,仅仅是阻碍了家族,就都要被毫无例外的清除。
一百四十五次刺杀,一次比一次要更加流畅,不喜欢用枪械的杀手仅仅靠着匕首就能悄无声息的夺去性命。
——你是家族的兵器,最锋利不过的兵器。
等一切结束,世界再度恢复了黑暗。
一片寂静,芬里尔只能看到自己。
他愣在了原地很久,额发遮挡了他的眼,看不清神情。
半响,他垂眸,抬起自己的双手。
上面缠绕的绷带已经被血污染的几乎发黑,尖锐的指爪也是斑斑血迹。
视线往下,刺鼻的铁锈味浓郁的呛人,一百四十五人的血流淌形成的血泊包裹着他,满目黑红。
抬起眼,视线渐渐移向远方,环顾着,他四周全是尸体。
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还站着。
[刽子手。]
一个成年女性的嗓音唐突的在他耳边响起。
什么气息都没有察觉到的芬里尔一震,猛地回头。
视线徒然明亮,刺目的有些让他睁不开眼。
画面再度一转,血泊和尸体都消失不见。
这一次,他出现的地方是陌生的日式大宅。
窗外是万里无云的蓝天,偶尔还有虫鸣鸟叫,窗口还有精心摆放的花盆,开着认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白色花朵,漂亮又纯粹,带着清晨的朝露,温馨又宁静。
大宅内部构造是日式传统的风格,古典是主调,却又因为现代社会的原因,内部也不乏电子产品。
这里是……哪里?
“彻,该起床了……小彻?你去哪里了?”
上方传来了少年人的声音,音调有些低,语气听起来有些意外。
不消片刻,沓沓沓的脚步声从楼梯方向传来。
“彻?啊啊,你什么时候跑下来了?今天居然没有赖床,怎么了,是睡不着了吗?”
红白发的少年有着芬里尔熟悉的面孔,对方穿着雄英的校服,看见他后明显松了口气,他迈开步子走过来,有些担忧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哥。”
芬里尔张了张嘴,不受控制的喊出了这个称呼。
“没什么不舒服吧?”
芬里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含糊的摇头。
他意识到了这并不是现实的世界,自己和尤娜被圣杯涌出来的黑泥吞噬,一眨眼就来到奇怪的地方,大概是幻境,芬里尔不明白将自己带到这里的存在想要做什么,打击自己?重温血腥的过去?
自己是杀人犯,芬里尔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去吃早饭吧,姐姐已经在等我们了,待会一起去学校。”
轰焦冻温和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芬里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和轰焦冻同样款式的校服,狼耳颤了颤,尾椎骨的位置有着奇怪的感觉,芬里尔扭头看了看,雪白的狼尾乖乖的垂在身后,时不时随着主人的意动晃了晃。
尾巴。
芬里尔恍恍惚惚,他都快不记得自己曾经拥有过狼尾。
毕竟现实中的他,尾巴已经没有了。
动物或许需要尾巴保持平衡,然而人类并不需要。
狼尾对于杀手来说,作用不大,显眼不宜隐藏,并且容易暴露身份。
所以被家族研究员切除,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只是——
芬里尔迟钝的被轰焦冻牵着走。
仅仅有着两年的记忆,他对眼前一切都陌生的很。
没有丝毫印象,据说是自己原来的家。
除开他多少还认识的轰焦冻以外,他还有一位名为轰冬美的姐姐,和一位名为轰夏雄的哥哥。
餐桌上,摆着四人份的日式早餐,米饭、味噌汤、一条烤鱼以及下饭的渍菜与纳豆,还有一些切的小巧的水果。
“小彻在学校有交到朋友吗?可不能再和初中那样独来独往了哦。”
他的姐姐温和的说。
“放心,我们家的彻一定超受欢迎的啦。”
轰夏雄笑嘻嘻的从后面勾住了狼少年的脖子,大大咧咧的揉乱了对方的一头白毛。
“彻和焦冻会成为超级棒的英雄,没问题没问题。”
“说起来,周末要一起去看看妈妈吗?爸爸出差不会回来,夏雄应该有假期吧?”
“好主意。”
冬美姐和夏雄哥一人一句的说着,温馨的家常话在早饭时间里交谈,芬里尔局促的回答着眼前血亲们的问话。
早饭后,他被轰焦冻带着去学校,因为不同班级的原因,他们在楼梯口就分开。
雄英英雄科B班,所有的同学都相当友善。
普普通通的课程,普普通通的交往,普普通通的日常,还有英雄基础课上,偏重救援演习的内容。
每一个内容都是芬里尔睁大眼睛期待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他乐意去做的。
拯救,帮助。
在周围英雄支援的同伴爽朗的交谈下,芬里尔也不由自主的对英雄产生了向往。
——希望能够去拯救……去拯救更多的人。
“所谓英雄,正是要在灾难到来之时,拯救无辜民众的存在,英雄最重要的是原则和底线,还有坚强的意志,我们拥有自由使用个性的权利,也拥有攻击性比较强的力量,因此我们必须用更加谨慎的态度要求自己。”
“你们自身的力量都蕴含着可能性,我们希望你们能够认清出自身力量的意义——力量,并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存在,而是为了保护和拯救,作为英雄,我们不能踏过杀人的界限,这是原则,而什么叫做原则?什么叫做底线?这就是绝对不能够妥协的规则。”
“这种存在很强大,却也相当的脆弱,拥有力量的你们杀人非常的简单,可杀了一次人,仿佛什么也没有改变,却已经将原则和底线撕碎,既然破例了一次,那么就会有下一次,直到最后不知不觉,渐渐的再也回不了头。”
职业英雄数量很多,几乎已经饱和,走在街道上,遇到职业英雄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每一位职业英雄都拥有自由使用个性的权利,一定的攻击力几乎是成为职业英雄的标准。
而数量如此庞大的职业英雄队伍当中,并非每一位都拥有无私的意志和坚定的意念。
英雄作为职业那一天开始,意味早已悄然改变。
受过训练,拥有实力,职业英雄手中的力量是稳定超能社会的基础,同时也是政府警惕的存在,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职业英雄当中是否会有心思狭隘毫无英雄精神的存在,而职业英雄一旦失控,造成的损害绝不比敌人要弱。
职业英雄不能私自杀人。
如果职业英雄拥有自由处决敌人性命的权利,那么是否会出现心术不正的英雄恶意杀人的情况?是否会出现罪不至死的敌人却丧命的情况?并且,这将置法律于何地?
职业英雄终究是职业,并不真正等于[英雄]。
因此在大多数人眼中,英雄和不杀主义几乎是划上等号。
杀人犯没有资格成为英雄。
坐在英雄科教室的芬里尔安静的听着讲台上教师热血沸腾的讲述,所有同学都乐观快乐的赞同,只有他安安静静的垂下了眼睫。
芬里尔内心掀起的点点波澜倏然平静,他再次抬起了双手,看着自己没有伤疤,没有绷带,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手。
然而视野忽然明暗交错,眼前的景象像玻璃忽然碎裂,自己的手再次变成了那双缠绕着绷带,满是伤疤,被血液溅红的手。
[真可怜,明明如此纯粹的梦想,明明比任何人都拥有资格的你,却最终落到英雄失格的下场。]
那个莫名的女声再次响起。
[杀人犯。]
芬里尔坐在椅子上,瞳孔缩小。
他猛地站起来,在班上其他人奇怪的目光下回头张望。
没有见到那个莫名声音的主人。
世界再次坍塌破碎,芬里尔站在黑暗又空无一物的世界里。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把尤娜带到哪里了?”
芬里尔沉默了半响,开口问道。
[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哦,你是最后有资格向我许愿的御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喜欢你,可怜又温柔的灵魂,我想要实现你的愿望。]
“圣杯……?”
芬里尔下意识说,随之又否决,“不,不是,你是——”
那个女声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温和的打断:
[想要拯救自己的同伴,这并没有错哦,因为你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
[只是,过去和现在,你到底要选择哪一边呢?]
[你想要拯救的存在,哪怕是将你推入地狱的人也无所谓吗?]
面前的景象再一次扭曲。
这一次站在他对面的人,是红发红眸,一脸颓废的中年男人。
“父亲……?”
被自己呼唤,面容熟悉的男人抬起眼,冷漠的注视着自己,他举起手中的枪,毫不留情的扣下扳机。
紫色的云狼是萨克斯的匣兵器,它朝自己扑来,似乎无论如何都要置自己于死地。
“假的。”
芬里尔敏捷的躲避,稳住心神,如此告诉自己。
萨克斯不可能对自己出手。
[不,是真的哦。]
[你和萨克斯最初见面的两次,他就是想要杀了你哦。]
那个女声带着扭曲的笑意:[而将你带到家族,也是他啊。]
森林。
萨克斯掐着芬里尔的脖子,后方,轰焦冻重伤,其余的人被幻术构成的锁链拘束在原地。
“要不要乖乖和我走呢?这样让我放过你的同伴也是可以的,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带着一具尸体回去,如果你能配合我的工作就再好不过了。”
萨克斯用轻松的语气询问。
眼神是冷淡又不太在意。
拒绝就杀掉,芬里尔几乎一瞬间明白了红发男人的意思。
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而身后,重伤的轰焦冻,还有其他雄英英雄科的学生,一脸愤怒又担忧的看着这边。
他血缘上的哥哥,曾经芬里尔刻意疏远,甚至用杀气逼迫远离的人,此时宛如失去理智一般疯狂的挣扎,朝自己努力伸出手。
女声说:[同伴?到底谁是你的同伴?]
砰砰砰砰砰——
五发枪声响起,芬里尔的右后背、左大腿动脉、左肩头、后背腰往上、喉咙被击穿。
他茫然的倒地,或许是因为幻境的原因,他没有第一时间失去意识。
也正因为没有失去意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好痛。
啊啊,真的好痛啊。
血不断的流淌,体温随着失血快速下降。
尤娜握着枪,从一旁的树林里走出来,眼神毫无波澜的看着自己。
“没有击中大脑,也没有击中心脏,所以没有关系吧?”
在萨克斯皱着眉问她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时候,女孩歪了歪头,用平静的语气陈述。
视线再一次变化。
等芬里尔恢复视力,他被拘束在了家族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手术,人体实验,魔术回路移植,身体机能强化,药剂注射……
死亡率高达九十的魔术实验。
从头到尾只成功过两次,一次是萨克斯,另一次则是现在这位白发少年。
四肢被拘束带牢牢困在手术台上的白发少年挣扎着,周围是窃窃私语的研究员。
痛,啊啊好痛啊——
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身体各处传来的,灼烧刀割一般的剧烈痛楚侵占了神经。
空白的脑海里什么也不记得,他本能想要求救,可向谁求救?
没有求救的对象。
无数次张开嘴想要喊着谁,却又因为茫然而合上。
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痛苦到在这次实验结束之后,不论再受到什么武器的伤害,芬里尔都能够麻木的无视忍耐过去。
再一次重温过去的芬里尔捂住了脑袋。
身体颤抖着,不断的后退,最后蜷缩着蹲在地上。
“芬里尔大人?”
沙哑的声音困惑的响起,芬里尔抬头,是留守在中东组织的骨。
“您怎么了吗?不是去参加圣杯战争了吗?”
十二三岁左右的女孩被毁了容,她小心翼翼的蹲在芬里尔身边,憧憬的看着他。
“是……失败了?”骨犹豫的问:“没事的,我们已经很满足了,现在的生活,已经是我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水平了。”
芬里尔恍惚的看着她。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的环境,又变成了中东组织本部的模样。
被留在这里的孩子们很快得知他回来的消息,立即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一个两个都往他身上扑。
都是年幼的孩子,家族的实验品,几乎都是伤痕累累,像一群被伤害过的幼狼,对一切保持警惕,只信任他们的首领。
他们是芬里尔努力的动力根源。
“芬里尔大人。”
孩子们这样喊他,声音稚嫩,“欢迎回来。”
芬里尔刚想扯出一个笑容。
然而——
他们身上的毒素忽然发作,全部痛苦的蜷缩□□,他们哀求着芬里尔,让他救救自己,可怎么也找不到解药的白狼少年却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孩子们死在了自己面前。
啊……啊啊——
白狼的少年发出了恐惧绝望的悲鸣,他伸出手,将一个孩子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
假的假的假的——这只是幻觉。
[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一切?]
[没有人来救你,没有人知道你的痛苦。]
[想要拯救的人无法拯救,你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没关系,奇迹能够实现一切。]
[你只要向我许愿就可以了哦?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实现。]
一切再次回归虚无。
芬里尔急促的喘息着,他盯着自己的手,缓缓捂住脸,紧缩的瞳孔从指缝间失神的看着下方。
“我的愿望……”
“我的愿望是……”
想要他的同伴,能够正常的自由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
——仅仅是你的同伴就足够了吗?
——冬木市死去的人要怎么办?
——家族里没有被你救出来的实验品怎么办?
下方黑暗中忽然伸出的无数只手紧紧的抓住了芬里尔的身体。
每一只手接触,就有无数饱含恶意的声音引诱的低语:
不要理会他们了,人类终究就是这样的生物啊。
拯救不了的,无论如何都拯救不了,哪怕救了一次,未来也会有人再去伤害。贪婪,傲慢,嫉妒,愤怒,□□,懒惰,人类的原罪不可能被根除。
破坏欲被放大,杀戮在低语,冷漠与残酷开始影响本性。
凝聚了世界全部的恶意,那个浑浊的存在趁着少年内心动摇,开始扭曲贪婪着侵蚀。
保护是最困难的行为啊。
与其去做那些徒劳的事情,不如将一切恶毁掉吧!
许愿吧许愿吧,向我许愿吧。
此世之恶扭曲的低语着。
给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灌输恶念,让善良的人看遍人性的丑恶。
给白纸染上颜色,是[此世之恶]最擅长的事情啊。
就像对待当初一无所知,刚刚觉醒意识的人造人[尤娜]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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