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七号(1/2)
在北美的研究所里,和沈沛最要好的同学,是个早他两年从东亚南区过去的学长,叫秦暮歌。在此之前,沈沛并没有怎么听说过他的名字,但在北美那几年,他一直很照顾沈沛。毕业之后,他留下成为注册药剂师,而沈沛回了东亚,独自一人面对全新的开始。
临行那天,秦暮歌去送沈沛。两人在基地外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酒馆里喝了不少酒。那是一间连基本投影都没有的小店,墙壁是粗糙的混凝土,临街开了一个小窗,偶尔能看到路上走过的寥落人群。
在这个看不到夜空的夜晚,两个人在散发昏黄浊光的灯泡下喝着品质不怎么样的酒,整个店里除了他们也不过两桌客人,分别坐在靠墙的两张桌子上,三桌客人形成一个空间不大的三角形。
秦暮歌说,你去了那边,一样可以给我打电话,你要是嫌信号不好,发邮件也行。
沈沛说,那肯定啊,你是我大哥,我离不开你啊。
秦暮歌说,喝醉了吧,怎么满嘴胡话呢。
郑白衣约了沈沛晚上七点准时在食堂包间里见面。沈沛按时到了,推门一看,里面也就坐了三个人而已。
一个是郑白衣,一个是赵灯,还有一个不认识。
“来啦。”郑白衣打了个招呼,让沈沛过来坐他旁边。“介绍一下,他是唐朔,我的药剂师。”
“你好。”沈沛握手。心想这是队长的人啊,属于特权阶级,就算都是医疗队的平级也得处好关系,不然以后还不得给自己打小报告。“刚来没几天,医疗队的人都还没认全。”
“上午你适配的时候我也在,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唐朔说,“之前我还和队长打赌,说你数据夸张了。”
“所以钱呢。”郑白衣说,“你倒是掏钱啊,五百块。”
“说什么呢,你之前不是也不信吗。”
“我没不信啊,我特别信任我的队员。”
“那你跟我借白大褂去围观个什么?还让我不跟别人说?大家都认出来你了好吗,他们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说。”
“你对我这么好啊,那你对我更好一点啊。”
沈沛扭头问赵灯:“他俩初中毕业了吗?”
赵灯看了他一眼:“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关系,军校成绩没准比你好。”
沈沛翻了个白眼没接话。郑白衣在旁边说:“大家最近都比较忙,一会儿应该就到齐了。”
所以我终于能见到传说中成熟稳重漂亮性感的大姐姐了吗,沈沛想。
门又被推开了。走进来四个人,王一一和王牙牙先进来,后面俩人不认识。
郑白衣继续介绍:“双胞胎你早就见过了。今天上午适配成功,明天就会正式开始训练。这个小朋友是六号门的,岳之小,这个是他的药剂师,叫周不信。”
沈沛和这个拉着一张脸的同事握手:“不信?哪俩字?”
“不相信的不信。”
“噗。”
“笑屁啊。”周不信和沈沛差不多大,但是表情始终阴阴沉沉的,显得比沈沛更大一些,看上去有点不好惹。
“你别和他开玩笑了,他被人开玩笑开得多了,脾气就变得不太好。”岳之小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他看上去没比双胞胎大多少,是个白净瘦弱的少年模样,眼睛很大,带着害羞和躲闪的神色。
沈沛好奇地问他:“你多大啊?”
“今年刚满18岁。”
“才刚成年啊?”沈沛看着郑白衣,“队长,你们这个基地,不是我说啊,总是雇佣童工不行啊。”
他又看向岳之小:“那
你父母——”
“人家父母挺好的,都好端端地在家待着呢。”赵灯知道沈沛想问什么,及时打断话头,“他16岁当上驾驶员,不是我们强迫的,是他考试通过的。他就是大家常说的天才那一类的人。”
岳之小本来就低着的头变得更低,隔着桌子沈沛都能看到他苍白脸上泛起的红晕。看样子是个内向的孩子,不太习惯这种人多的场合。当然也可能是谦虚过了头,沈沛想,你谦虚啥啊,天才怎么了,我也是天才也没见我谦虚过啊。
他看了一圈围着桌子坐着的人。郑白衣和唐朔在斗嘴,赵灯坐在那儿端庄地喝茶,王一一在抠桌布,王牙牙在打哈欠,岳之小还在谦虚,周不信拉着张脸不耐烦地用食指敲着桌子。
沈沛想,这个基地能有个正常人吗,我是最正常的那个吧,总部派我过来是让我平均一下这儿的异常吧。
他评估了一圈可以搭话的对象。赵灯一脸”我懒得搭理你,你自己一个人玩儿去“的表情。郑白衣显然应该不是个八面玲珑可以周旋于豺狼虎豹间的交际花。沈沛隔着桌子朝周不信说:“嗨!”
“干啥。”
桌上的谈话声都小了下去。郑白衣和唐朔都好奇地看过来,甚至连赵灯都有了点兴趣。整个基地里,主动和周不信说话的人基本上没有,就连医疗组的同事们和他也只有工作上的交流,就连岳之小都不敢和他多说话——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了,永远一副别人欠他巨款的样子,永远一张想打人的脸。
然而沈沛不管这套。他单手撑头显得饶有兴致:“你几几年的?”
“106。”
“那你比我小一岁啊,我叫你小周?”
“随便。”
“小周,哎或者我叫你小信,小信信——这名到底谁给你起的啊?”
“你他妈是不是很闲?”
郑白衣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好说话,不要打架!”
谁想和他打架了。沈沛继续看着周不信,笑眯眯地:“我看你宿舍就在我隔壁,等会儿吃完饭一起走啊。”
“不。”
“为啥。”
“看你烦。”
“你都还不认识我呢,你不了解我。你问问赵灯,我烦不烦?”
赵灯点点头:“烦。”
“怎么以前不知道你喜欢拆别人台呢。”
“聊得这么热闹?”医疗组负责人陆南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桌子一旁的周不信一副要打人的架势,旁边的岳之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劝。他笑了一下,“这么快关系就这么好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大家关系好了?沈沛想。
陆南坐在郑白衣对面:“还差几个人没来?”
“穆槿还没回来,陶夭和叶梦一会儿就来。”郑白衣说着,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月亮,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月亮。沈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抬头看着郑白衣,又扭头看了看王一一,后者轻轻点头。
是那个应该去见的人,那个据说在基地最久的,叫月亮的人。
总觉得见到她,就能够看到一个出口。那出口通向什么地方,为什么出现,和她有什么关系,沈沛统统不知道。他只是直觉地想要去接触所有来自时间深处的人,那些可能知道更多秘密的人,也许可以填补自己放弃与丢失的记忆的空白。
秦暮歌说,你觉得咱俩,能算朋友么?
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长久不曾饮用劣质酒精的沈沛早就目光不清。在一片蒙昧昏黄的光线中,他勉强辨认着腕上手表的时间,看不清是一点还是两点。
那块表已经很旧了,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普通集市上花很便宜的价钱就能买到的金属材质的手表,和沈沛一向惯用的奢侈品很不搭调。
那块表被他保养得很好,永远擦得干干净净,只是旧而已,依然走得很准。
秦暮歌偶尔听沈沛说起过,这块表是他成人生日那天,一个好朋友送给他的礼物。
深夜的酒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和另外一桌客人。那是五六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喝着劣质的啤酒,穿着廉价的衣服,大声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吹着不着边际的牛。
算啊,当然……算了。你,你是我大哥啊。沈沛口齿不清地应着,间或打着刺鼻的酒嗝。
——假话。秦暮歌知道,只要沈沛愿意,他可以和任何人迅速拉近关系,从互相敌对到勾肩搭背,对于这个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正因为如此,在研究所的这几年,几乎每天的朝夕相处,早就让秦暮歌懂得分辨他似真似假的话。他的真话总是藏在假话里,又或者,从来也没说过什么无关痛痒的实话。
能刺向他心脏正中央的探针针头,到底是什么?这个总是一副纨绔子弟样子的流浪汉,这个平时玩世不恭,做事又极其认真的药剂师中的天才。
秦暮歌问,送你手表的人,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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