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2）
这条红毯拢共五十米，封鹤华平日里自己走半分钟都不要。
可是他今天带了个乔出。
还是展示用·乔出。
从下车开始，封鹤华就没让乔出正常速度行走过，一直慢慢悠悠，走走停停，这架势就跟这红毯不是他家的，而是蹭来的似的。
封鹤华这边老大爷遛鸟式逛红毯，乔出心里都快急出汁了。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跟展品似的供人拍摄，乔出全身上下都是不适应。
虽说他平时的工作都跟镜头离不开关系，过去一天里还在录制全跟拍真人秀，应该非常不犯怵才对。但是对于乔出来说，拍戏的时候他并不是他本人，他是不同的角色或是不同的替身。至于在录制真人秀的时候，摄制组也都尽量照顾到了嘉宾的心情，跟拍摄像的存在感都能跟黑子哲也媲美，更不用说身边还有那么多的人……妖。
可是现在。
乔出身边只有一只封鹤华。
不仅不听话，还完全说不得！
简直气死个草！
刚才在下车之前，乔出趴在车窗后看见跟围城丧尸没两样的一群记者，立马就怂到了底。
“封老师……”乔出焉叽叽，“我能不能……”
封鹤华转过头，给了乔出一个非常刚毅的眼神：“不能。”
“那要不然这样，我可以不可以先……”
“不可以。”
“或者您先……”
“不。”
“我……”
“不。”
乔出：“……”
我还配说完一句话吗！？
乔出满脸悲愤欲绝地看着封鹤华下了车，绕过车尾，然后给自己拉开了门。
乔出提起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可他还没说出口，封鹤华就直接用眼神断死了他的路：“你再说句试试。”
乔出再次张嘴。
“一个字一千。”封鹤华凉飕飕阴恻恻。
……一千！
一千？！
您还是个人呢？？
不……您真是越来越不是人了！
乔出恨恨闭嘴，从车里钻了出来，不情不愿地站在了封鹤华的身边。
接下来接连败退的乔怂怂经受了自家老板的魔音反复穿耳。
“笑。”
……
“走。”
……
“慢。”
“……慢不是停。”
……
“走。”
……
“笑。”
“……笑开心点儿。”
……
脑子里钻进来各种各样的念叨，可乔出明面上还是保持着营业用微笑，对着各式各样的镜头不经意却地凹造型。
心里却不住地咬牙。
封鹤华今晚你别想跟我睡了！
我还让你充电我就……就不是人！
乔出在心底暗暗立誓。
……
这几分钟的红毯乔出就跟走压指板地毯似的，又漫长又难受，还被封鹤华的眼神戳得浑身疼。
好不容易熬到入了影厅，乔出跟着封鹤华在第一排中间落了座。过了十分钟左右，便是主持人上台。
封鹤华是个说话做事能省则省的人，整个典礼也和他的风格差不多，流程相当简略，主持人的开场词只有简单的几句，没有邀请任何人上台发言，省去了所有冗长环节，宣布直接进入观影环节。
影厅里所有的照明灯同时熄灭，偌大的影厅登时陷入了浓稠的黑暗。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打火机拨动声响，电影的标题就荧幕正中央显现了出来。
画面中，一只布满伤口还满是泥污的右手握着一支圆珠笔，在一份文件的末尾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否”字。
一声叹息，烟雾弥散入镜。
《否》的导演安德鲁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拍的电影个人特质明显，却也都是一眼可知的文艺片，而绝大多数文艺片最大的特点就是把男演员们往死里造。
造得越糙，就越有“真实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观众忽略自己是在看精雕细琢的电影，而更加投入于导演所想表达的内核之中。
反正导演们都是这么说的。
但乔出倒是觉得导演们大概率是出于能够把一个大帅哥给造丑而非常有成就感……
不过我封老师再怎么造也丑不到哪里去，毕竟底子好。
乔出在心里给封鹤华打了个底，顺便回过头，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光偷摸看了封鹤华那精雕细琢线条的侧脸一眼。
是的！跟平时一样好看！
乔出这边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等到镜头上摇，顺着一件一动就仿佛会掉一地渣的橘色皮衣和四处都是油污的衬衫往上，拍到封鹤华那胡子拉碴、脸上两大道疤、头发也油成一股一股的纠缠在一块儿的造型时，乔出还是被吓得一个激灵。
我、我封老师这是拾荒去了……？
一分钟后，荧幕中的那个封鹤华就真的一头扎进了垃圾场，在垃圾的海洋中快乐地仰泳、蝶泳、自由泳、水上芭蕾、花式造型……
乔出：“……”
艺术。
都、都是艺术。
……
可是到了后来，乔出已经不在意封鹤华是什么样了。
因为在电影里封鹤华不是封鹤华，是那个时运不济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个退伍军人，性格暴躁易怒，身体残损不全，瞎了一只眼，跛了一条腿，浑身都是伤，整个人只能用支离破碎来形容。
人生则是更加的支离破碎。
影片的最后，烂醉如泥的男人在脏兮兮的雪泥地里孤单地死去。
镜头从对男人的那只瞎眼的特写开始升起，最后在了路边红绿灯上绿色的“行”。
他的一生结束了。
乔出有些怅然若失，仿佛还沉浸在最后一分钟男人那个情绪丰富得被藏在了一道有一道伤口下的眼神里，无法自拔。
男人死了。
无足轻重的死了。
可等到电影结束，灯重新亮起，封鹤华又回来了。
乔出随着从身后流淌而来的掌声转头看向封鹤华，一瞬，微微愣神。
封鹤华的演技已经不是他能够用言语描述的了，甚至不能简单地通过看一遍电影就能感知一二。不单单是惊艳，更多的是一种几近面对崇高的惊叹，是数量和力量的压制，它们被拆成了无数根丝线，被埋在了每一个镜头、每一条面部细纹的变化之中。
这都是他应得的。这都是属于他的荣耀和赞誉。
坐在他身边的乔出也仿佛置身于旋涡中心，感受了一把不是自己的，却距离感几近于无的夸赞。
这可能就是一个演员最享受的时刻。
乔出一边鼓着掌，一边难掩歆羡眼神，看着这个熟悉却似乎又让乔出从新认识的封鹤华信步走上舞台。
封鹤华还是秉承着用最少的话表达最多的意思，握着话筒，道：“感谢各位。”
这绝对是最标准、最高礼遇的封式致谢。
台下又是爆炸式的掌声。
通常情况下追光灯一打，台上的人往下看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乔出却看见封鹤华侧过脸，相当精准地跟自己对上了视线。
于是乔出冲着封鹤华来了个老父亲式鼓励微笑。
我封老师真棒，不光业务能力一流，惊叹社交得也好自然！
进步了这是！
封鹤华收了收嘴角，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着两百人的面破功，直接傻笑出来。
他刚才看见小朋友眼里有星星。
就像上一回小朋友看沈柏那样。
可这一回他看的人是他。
那，这一次你眼里的星星……是我吗？
封鹤华心中微微一漾。
这时候乔出遏制不住心中的困劲儿，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等到他睁开眼，俩人再次对视上，乔出抱歉一笑，那双眼睛水濛濛的，看起来就跟漾了两捧清泉似的。
封鹤华脸色一顿。
……敢情小朋友是困的。
……
刚才还上扬的心情这时候又开始拧巴了起来，封鹤华微微欠身，就将话筒交还给了主持人，下了台。
就在这时，陶葵迎上走下舞台的封鹤华，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封鹤华眉头都没皱一下，低声道：“不去。”
陶葵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封鹤华这回似乎已经彻底没了听下去的心情，抬手示意，语气还是波澜不惊道：“让她走，剩下的你看着办。”
“可是……”陶葵好像还有话说。
可封鹤华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了，微微地摇了摇头，于是陶葵点点头，道：“明白了，我现在去办。”
陶葵离开后，封鹤华左右看了一眼，然后精准地把乔出从人群中给拎了出来。
“封老师，您是不接下来还有采访呢？”只要开溜就立马回被抓住，乔出赶忙赔笑，“要不我去找石舒或者葵姐……”
“你跟我一起。”
“不合适吧，这是您的采访……”
“很合适，你是我的艺人。”封鹤华最后一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他低下头，埋在乔出的耳边低声道，“而且，你肚子里还有我的……种。”
乔出：“……”
您这是什么危险发言？
怎么觉得我封老师跟穆情学坏了？？
封鹤华见乔出哑口无言，于是抬起手揽住乔出的肩，就把人给勾到了后台。
今天的采访一共四十分钟，分别接待两家平台的采访。第一家算是老熟人了，前来采访的记者带来了一份小礼物，封鹤华这边也回赠了礼品，双方握手鞠躬落座。
“你好，我是Amelie。”记者对着乔出微微一笑。
“您好。”乔出也回以微笑，“我是乔出。”
“久闻大名，可终于见着了。”Amelie冲着乔出眨眨眼，调整好坐姿后，她身后的摄像立马默契地上前，“那封老师，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封鹤华颔首。
Amelie是个法籍华裔，有点儿不大流利，但是她性格开朗大方，丢包袱也丢得正正好，让整个采访的氛围非常轻松。
乔出就坐在封鹤华身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跟个第一夫人似的笑得端庄，还得间或帮着老板回答几个过于省略而有可能让人听不明白的问题。并且Amelie也有时候会向乔出发出几个单人问题，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显得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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