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叶司韶!”
人头攒动的兴德高中大门口,涌出来乌压压一片穿着朴素校服的少男少女,个个青春逼人,随着这声呼喊,一张脸从人群里抬起,朝这边走了过来。--*--更新快,无防盗上----*---
“平华,你怎么来了?”斜阳从密叶中穿缝漏下,轻轻停在少年的脸上,随着这个浅浅的笑容,熠熠生辉。
“阿司,我转院了,我妈听说西城有个老大夫很神,就想着碰碰运气。”平华熟稔地拍拍比他高出一截的叶司韶,“走啦,接你去我家吃饭。”
叶司韶点点头,他心里一阵难受,身边笑脸盈盈的这个少年看上去其实不怎么好,脸色苍白,眼睛下面一抹青黑,嘴唇血色比常人要淡上五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背,还贴着挂完针的胶布......叶司韶把涌起的悲戚压了下去,他知道平华不爱看这种,他看的够多了,也就厌烦了。
“知道放学人多,车就没开过来,那边停着呢。”平华手劲儿大,揪着叶司韶的衣领就把人拐了个方向。
“劲儿大的你!”叶司韶翻翻白眼,也没去整理被拽得松松垮垮的衣领,“谁送你来的?......平谈?”
“可不吗!除了他还有谁让凉女士放心啊,这几天他也过来安排这边的事,烦死了,什么都要管,比凉女士还要像老妈子。”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平华向叶司韶努努嘴,“你晕车,坐副驾去。”
平谈大他俩四岁,叶司韶向来有点怵平华这位大哥,以前在一个院儿里的时候就怕,说不上为什么,叶司韶和平华关系那么铁,但只要一看见平华他哥在家,他就兔子似的躲得远远地,无论平华再怎么盛情邀请,叶司韶都坚定不移地拒绝发小的好意,“你哥在家呢!不去!不吃!不玩!”
......
曾经俩人为此现象也研究过一回。
平华觉得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可能是三年级的暑假,念初中的平谈把叶司韶揍了一回。
叶司韶摇头表示非也,“那不能,那次虽然被揍了,但你哥下手也不重,拍灰的程度,我在那之前也怕你哥啊。”
平华不解,“不是我王婆卖瓜,春姨她们都说我哥是这条街上最帅的崽,长得俊美功课好个子高有礼貌,咋看咋喜欢,你不仰慕就罢了,你咋还怵他呢?”
时年十四岁的叶司韶把白眼翻得出神入化,“我只仰慕你爸爸。”
同样十四岁的平华咧嘴笑,“咋地,今天日子好,想去静园看你干爹吗?”
平爸爸葬在静园里。墓碑上的名字却只写着“荣光”二字,生平经历,皆语焉不详。
平爸爸是一位人民警察,刑警,就在那个叶司韶被揍的夏天殉的职,出任务的时候,被毒贩开枪打中了左胸,抢救无效死亡,留下了一枚功勋章,和孤儿寡母三人。
说仰慕,谁不是呢?
但是身份的特殊性却连墓碑上的名字都不能刻“平怀瑾”这三个字。
凉晚舟女士在西城又呆了几年,凉老爷子和夫人来催了几次想接女儿回去,凉女士硬是直到平谈高考结束才带着两个儿子回了苏州娘家的大宅子,那宅子叶司韶还住过一回,小时候凉老爷子派人来接外孙子去过暑假的时候,平华死活拽着叶司韶去过一回,叶司韶当时年纪小没文化,不知道“钟鸣鼎食”之类的华丽辞藻,只给布置了《暑假之旅》的语文老师留下了一句“苏州的平华姥爷家的大房子很漂亮,有钱的那种漂亮。”
惹得年轻的女老师在后来的教学目标里把“树立正确三观、摒除拜金主义”的信条列入了重点引导范围。--*--更新快,无防盗上----*---
离别的那天叶司韶和平华哭成了两个泪人,嚎啕的那种,最后在周围邻舍的劝慰下叶司韶先回复了理智,拽着华平进屋帮他收拾行李,平淡平华住一间屋,叶司韶给平华整理东西的时候,平谈也在屋里,他坐在对面的书桌前摆弄手机,应该是在等平华。叶司韶想了想,迟疑了一小会儿,从兜里掏出个红绸布袋放到了平谈的桌子上。
平怀瑾是个好警察,奉献了一生给人民,却没留下什么积蓄给妻儿,真真和豪门小姐凉女士过着一粥一饭一双人的生活,房子拢共就俩屋一客厅外挂一个改造后的卫生间。
原本院子里有两家人共用的一个卫生间,后来平怀瑾娶了媳妇,自己动手给凉晚舟做了个卫生间出来,好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都流传着这段美好的神话爱情。
平怀瑾殉职后,叶司韶又听街头巷尾散过来一句唏嘘,情深不寿。
上小学三年级的叶司韶整天只专心掏鸟蛋捉麻雀儿,根本不明白这四个字是哪本天书上的箴言,也不懂死亡的意义,但是他知道勋章是了不起的东西,是值得炫耀的荣光,不管是谁的,戴在自己胸前就一定神气,所以他怂恿平华偷偷把勋章拿出来,两个人轮流和张狗蛋刘鼻涕虫等小伙伴们炫耀了一番。
两人谁也不记得那枚勋章是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还是拍画片的时候从叶司韶的胸前溜走了,也不记得丢在了哪里。他们从状元巷炫耀到长椿街,中途还回叶司韶家睡了个午觉,无论是时长还是范围,都已经超纲了。
凉女士倒还罢了,瞅着两个知道自己闯祸因而瑟瑟发抖的小可怜还安慰他们说平怀瑾的光辉不局限在这一枚小小的功勋章上,可平谈却发了火,因为疼惜自己弟弟多病的小身板,就把气撒在了叶司韶身上,拎着小叶就进了屋,锁上门朝敌人的屁股上狠狠来了几下。
小叶肉疼,但知道自己弄丢的东西对平谈应该是很是重要的,所以他罕见地没有哭一声,生生挨下了这几巴掌。
让叶司韶慌张无措的是,平谈那么用劲儿地打了他几巴掌后,就这那个姿势,默默哭了,一两滴藏着余温的水珠滴在叶司韶的脖颈上,伴着压抑的哭声。
平谈哭了?冷冷冰冰的平谈哭了?在平怀瑾葬礼上只是红了眼眶的平谈哭了?
平谈怀里还夹着光屁股的小叶同学,手臂劲儿忒大,箍得叶司韶即将窒息。缓了一阵平谈把叶司韶扔在一旁,擦干眼泪,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在推门出去的时候幽幽告诫叶司韶,“不想以后屁股还疼就别和人造谣我哭。”
以叶司韶当时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他把平谈的双重否定句翻来覆去想了许久,都没能把它改成一个更容易理解的句子。但叶司韶很有灵性地没对任何人讲这件事,直觉告诉他,言多必失。而那个时候平谈一发不可收拾的悲恸,让他出不出口,对谁也不行。
他无端觉得自己一张嘴,有什么宝贝就会消失。
当叶司韶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把红绸布袋放在桌子上后,平谈抬起头,还有两个月平谈就十八岁了,少年模样线条硬朗起来,头发清清爽爽,脖子很好看,喉结已经突出来了,叶司韶不由得想摸摸自己的脖子,手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改成了整理衣领。
“这个,我最近在沙发缝里找手机的时候摸到了,现在......”叶司韶把东西又推了推,“现在完璧归赵。”
平谈低下头,把袋子拿在手里,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是一枚小小的,铜制勋章,承载着一个可歌泣的英灵,一份时光也不能淡去的思念,一个让妻子思念成河的丈夫,一位让儿子引以为豪的父亲。
平谈怔了一会儿,把小布袋收进衣兜里,才抬头对叶司韶笑笑,可是叶司韶觉得,那个笑容下一刻就会化成两滴水珠,然后滚进自己的衣领里。
平华背着两人收拾了一会儿,见叶司韶主动去和他哥说话还把什么东西递给他哥,品味了一会儿这个反常现象,“叶司韶你送什么给我哥了?生日礼物?”
平谈耸耸肩,不置可否,站起来往外走,出了门又转过来对叶司韶道,“谢谢。”
大门外,平家的孤儿寡母带着行囊即将远行,叶司韶和奶奶站在大门口送别,周围的四邻街坊也都围在一处,有几个感性的也都红着眼拉着凉晚舟再三话别,凉晚舟和叶司韶的奶奶又说了好一会话,最后看着叶司韶,微微一笑,“小叶子,干妈走了,凉家很有钱的大宅子里,放着一张你的床,有空了就麻溜滚过来玩,干妈罩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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