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当姚知珣再次来到陆宅的时候是周六的下午,不过她来得早了些,孙姨让她在书房先稍作等候,她环顾了一圈周遭的环境,最后还是她在上次的位置坐下。---
和上次她来的时候不一样,这次外面碧空万里无云,秋色明媚,院子里的枫树已经染上几分红色,风一起,树上银杏叶纷纷落下,再等视线随着落叶飘到地上,就会发现黄得明亮的银杏叶已铺了满地。
无聊的时间总是走得依依不舍。姚知珣先是注意到上次的汝窑青瓷茶具被换成了甜白釉,她拿起洁白无瑕的杯子,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忽然觉得和一块羊脂玉比起来,她也说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区别。接着她站起身,开始随意看着书房里的摆件,她晃悠了一圈,除了第二层书架上放着的几张老唱片给和角落里的那架钢琴外,就没有能吸引她的东西了。她踱步到窗边,驻足于钢琴前,忍不住用手指抚过漆黑发亮的琴盖,被她遗弃的梦想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她几乎是瞬间将手收回来。等她丧气了好一会后,便准备回到沙发那儿,她无意中撇了一眼窗外,不远处的澜湖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喜欢水,她从小就在江边长大,水带给她亲切感,让她想起自己的故乡。于是她在窗前坐下,面对着浩渺的澜湖,就像她以前在家一样,不过在家的时候她会爬上飘窗,眼前则是滚滚东逝的长江……
这熟悉的场景让她想起以往的生活,安静、自由而孤独,说实话,她很喜欢那种生活,除了音乐她什么都不在意,也不需要在意,不像眼下,连温饱问题都要自己操心。她越往下想越心烦意乱,于是她带上耳机,放了首自己最爱的《横跨大西洋》,当温柔的钢琴和弦在耳畔响起,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最后她忍不住跟着哼唱着“我多需要你再靠近我一步”——这是最能引起她共鸣的一句。
陆清源一推开门,视线就落到坐在窗前的姚知珣身上,他以为她在哭,因为她的背影看起来落魄。抱着由好奇引起的窥视欲,他朝她的方向慢慢地划着轮椅,他第一次觉得坐轮椅也是有好处的,就比如现在,它能让他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她。他离她越来越近,他问:“地上不冷吗?”
姚知珣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到,她顺着声音的方位猛地回头,眼睛里流露出惊恐,她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才回答道:“还好。”
这是陆清源在出事后第一次对上他人的视线,于是他记住了这双眼睛——这双饱满得像黑葡萄的眼睛。乃至多年之后,当他们相距七千多公里的时候,当他的黄昏是她的清晨的时候,他每次想起她的是都是这双眼睛。
“刚刚那首歌叫什么?”
姚知珣习惯性地问了句:“什么?”接着她就回答,“《横跨大西洋》。”
“挺诗意的。”
“琴调好了,你可以去弹钢琴。”
“真的吗?”姚知珣眼里放出光芒。
“当然。”
姚知珣一下子从地上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去,迫不及待地掀开钢琴琴盖。她有点忐忑,手略微颤抖地按下一个键,几乎同时,她面对的这个庞然大物顺从的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幸福感将她环抱住,她觉得自己飘飘欲仙,要知道她已经快三个月没碰钢琴了,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熟悉又美好。
陆清源划着轮椅跟了过去,说:“假如你是‘朽木’,我是不会留下你的。”
姚知珣忍不住“嘁”了声,接着默默在心里决定弹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第三乐章,这是她艺考的曲子,她再熟悉不过了。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在忧郁柔和的月光下满怀悲愤的踽踽独行,她胸腔中酝酿情感片刻。她的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掠过,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琶音像巨浪般,饱含着愤怒。这琴声好似在大声控诉命运的不公,又好似轻缓地述说着自己忧愁心事。--*--更新快,无防盗上----*---
陆清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看出此刻的她正全身心投入到音乐里,因为他能从曲子里感受出她压抑在心中的不羁,他就快要被她的音乐打动。然而她确实就差那么一点火候,这让陆清源感到有些惋惜。等一曲终了,他沉吟半晌,然后缓缓开口:“你应该去欧洲,而不是留在国内,”他有了一个新的念头:他可以将自己在欧洲所学的教给她,一来算是没让璞玉蒙尘,二来也算是延续自己的对音乐的追求,“我可以尽我所能地教你。”
姚知珣颇有些差异地转过头看着他,毕竟她自认为自己算得上小有天赋,况且就算他在汉诺威音乐学院专攻过钢琴,可他又如何自证?于是她说:“我可不要一个‘朽木’来教我。”说着便起身腾地方给他。
“我不会碰琴的。”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声音平淡干涩。
“那你总要证明你的琴技确实在我之上啊。”姚知珣略有些得意,她以为他识破了他的小伎俩。
“你的上行琶音弹得就像老奶奶上楼梯一样,磕磕绊绊,就按照你刚刚这个水平,你能通过国音的考试,只能说明国音的老师全是聋子,所以你是疏于练习了,是吗?”
这一番话让姚知珣既窘迫又气愤,她涨红了脸说道:“你才像老奶奶上楼梯!”
其实她弹得并不差,至少超过了大部分人,而他只不过是用演奏家的标准去评判她的曲子,他有些得意地问:“服气了吗?”
“嘁。”
“不喊我声老师?”
“嘁!”虽然姚知珣表面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可心底还是有几分敬佩。
“好消息是你可以留下来了,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曲子吗?说不定我练过。”
“贝多芬的第三钢琴曲,”姚知珣脱口而出,“学校元旦前有一场音乐节,音乐节的压轴是据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学生乐团组织的一场音乐会,他们要排这个钢协……”
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话,陆清源就想把自己曾经用过的乐谱给她,上面有他做的一些注释,于是他一边朝书柜划去一边随口问道:“你很喜欢贝多芬?”
“嗯……”
书柜的最上一层放着几个黑色的盒子,盒子的侧边粘了张白色的便利贴,纸上写着飘逸的花体英文,看得出来他对这盒子里的东西很上心。陆清源曾觉得自己再也用不到琴谱,况且这些东西只会让自己徒添悲伤,于是他就让人把所有于音乐相关的东西放在了书架不起眼的最上层,但现在看来他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于是他朝立在琴边的她招了下手,示意她过来,说:“把左边第一个盒子拿下来。”
这句话不像是在请姚知珣帮忙,倒是像在命令她,再结合他刚刚对自己的讽刺,她那股子孤傲气又开始作祟,便冷冰冰地说:“你自己拿啊。”
“给你的。”他风轻云淡地回答道。
姚知珣先是吃了一惊,她可没想到他会有东西给自己。她磨蹭着走过去,而他只是耐心地等她过去,对于他来说也别无他法,他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想起她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忽而又赞叹她沉醉于音乐里的模样。
她抬头估计着书架的高度,接着本能地踮起脚尖,同时伸手努力向上够,还差一点点,她又努力地垫了垫脚尖,此刻她的指尖已经触碰到那该死的盒子。
在一旁的陆清源不禁觉得此刻的她有点可爱,像是嘲笑地说了句:“你可真矮。”
“比你高就行。”姚知珣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接着朝右挪了一步,试图将盒子从侧边推出一个角
“我肯定比你高。”
“你先站起来再说。”
陆清源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句话让他开始厌恶她,此刻他满脑子只想把她轰出去。而正当他想着怎么言语得体的将她“请”走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走。那盒子砸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又倾斜着掉落在地板上,而里面的几本琴谱散落在他的轮椅边。
“抱歉……”她下意识地说。
“活该。”接着,他漠不关心地哼了一声。
姚知珣只是揉着头,又重复了句:“抱歉。”
见她实在被砸疼了,他也不再和她计较,便慢慢地弯下身子,整个人趴在腿上,然后从散落在地的几本琴谱里捡起一本绘有油画图案的递给姚知珣:“你可以好好看一下,我的标注应该是很详细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姚知珣接过来,随手翻阅了一下,是贝多芬的《C小调钢琴协奏曲》,能看出他很用心地标注过,她头也没抬的问:“能借我一段时间吗?”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下意识地用余光朝他地方向撇了眼。他的姿势颇有些奇怪,双肘用力的撑着膝盖,像要是起身,可是又直不起身。
“你怎么了?肚子疼?”她随口问道。
“拉一把我。”陆清源颇有点窘迫。
“哦,”她先是迟疑了一会才伸出手扶住他,接着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既然在生病就不要逞强啊,我又不是不可以帮你捡,再说也是我弄掉的。”
陆清源先佝着腰喘了好一会气,双手撑着膝盖,费力地让自己靠回后背,说:“这谱子你拿去吧,我用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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