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雨亭（1/2）

艳阳被那几个人气得肝儿疼。皇帝见她忆起旧事，怕艳阳真动了胎气，赶紧让穆磊先扶她下去休息。

娘子关悬流百尺，如同珠倾玉泻，家家流水，处处涌泉，端的是“小桥流水人家”的塞上江南。

即便如此，七八月份的时节，艳阳这样大着肚子，如同腹中揣了两个火盆儿似的，孕妇体质柔弱，又不能用冰，酷暑天气越发难熬。

此时，穆磊见艳阳明显情绪不高，干脆扶着她穿过前院，来到后院的水塘边上。此处不知何时，竟靠着水塘搭建了一个小小竹亭，翠色幽幽，搭配着塘中的水车，颇有隐士意趣。

穆磊把她安置在竹亭里的小竹榻上，又把四周的竹帘放下了一半儿。夏日午后明亮的日光被遮去了不少，亭子里的光线昏昏昧昧，不远处微风阵阵，翠竹飒飒，让人心里无端宁静。

艳阳纵使心中悒悒不乐，也不好拂他的好意，微微笑道，“这是沛之弄的吧？怪不得他前几天在这里敲敲打打的，还围了缦帐不让人看，原来在弄这么个东西。你是许了他什么好处了，让沛之这么卖力？”

关王妃的那一身医术被穆磊偷了师，纪霖却奇异地继承了穆家子孙的弓法和在机械匠造上的天赋，倒也公平。艳阳一直用的那把连弩就是从纪霖为甘宁铁骑设计的伏龙弩改造而来。

纪霖初见艳阳对她印象就不错，不知道是不是有那把弩的因素在里面。果然是个有眼光的公主啊，选弩和选人都那么识货。

穆磊见小公主脸上那硬挤出来的笑容，只是笑而不语，随即按下了榻边儿柱子上的一个开关。艳阳只听得一阵阵的机关开合之声，亭边水车缓缓转动，竹檐上便有水流泻下，飞珠泻玉，水流如瀑，在亭边直形成了两道水帘，激起空中凉风阵阵。

竹亭中的燥热一下子便被两道水帘驱走了不少。穆磊在亭边四角放置了四个竹制的风轮，一时之间，水激风轮，缓缓转动，柔和的凉风带着淡淡的水汽打上了艳阳的衣襟。

艳阳置身于两面水帘之间，只觉得一阵阵的清凉直浸心脾，连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都满意得很，舒舒服服地窝在艳阳肚子里安静地享受着。

燥热的午后阵阵蝉鸣，夏日的酷暑和喧嚣全都被两道水帘隔绝在外，亭子里的世界清凉而宁静。艳阳心下愁苦尽去，惊喜不已，面上的笑靥不自觉地绽放开来，鲜妍若春晓，“这……这是你想的，还是沛之想的？实在太精巧了。”

这的确很像纪霖的手笔，穆磊好像不精这种机关之术吧？

穆磊才不会告诉她这是纪霖设计的，也不会告诉她这是纪霖的手艺，反正纪霖前几天没日没夜地赶工，现在正睡着呢，又不能跳起来戳穿他，就当是他这个叔叔送给孩子们的礼物了。穆磊只道，“本来是想留到你的生辰再拿出来，谁曾想山中酷暑亦如此难耐，只好提前造来博公主一笑了。等到你生辰那日，我再送你个更别致的。公主，可满意否？”

艳阳舒服地往垫子上一靠，闭眼喟叹，“满意，满意，我都想呆在这里不走了，晚上睡在这儿好不好？”

穆磊小心地给她调整了姿势，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这可不成，夜间风寒，小心冻着我儿子。”

艳阳不干了，“你就知道你儿子，你儿子在东海呢，赶快找你儿子去，我自己带着闺女过。”

穆磊小心地护着她，“闺女就更不能着凉了，女孩子家最娇气。”

怀着身孕的女子不能用冰食，西瓜倒是正当时节，穆磊给她切了一小碟子，喂了一块儿到她嘴里，才把竹签塞到她手上，柔声道，“出什么事情，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该吃吃，该睡睡，该享受享受，气死那群心怀不良的混蛋。”

艳阳“噗嗤”一笑，眉眼弯弯，“嗯，世子爷所言有理。那，世子爷让我也好好享受一回？”艳阳一脸期盼地看着他，费力地把身子转过来，把自己的小腿伸给他。穆磊十分自觉地给她轻轻按揉起来。

艳阳这双生胎怀得比木木那个时候辛苦多了。常常小腿抽筋，腰酸背痛，夏日夜间尤其难得好眠。好在穆磊偷到了关王妃那一身的本事，推拿之术很是拿手，伺候得小公主舒舒服服。

女子这十月怀胎何其不易，一朝分娩，更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纪霆到底是个什么心态，能够这么对待一个为他生了好几个孩子的女人。

穆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艳阳默然享受了片刻，失落的声音飘到他的耳边，“阿磊，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穆磊停下手上的动作，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声音温柔而坚定，“蓁儿，你是。”

艳阳语带惆怅，“到了现在，只怕只有我，还会偶尔想起纪西和纪北了，偶尔还想着怎么为他们报仇。”

穆磊头一次不知该怎么接话，他也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

他上一个嫡子，从生下来就身体孱弱，跟只小猫儿似的，一年年的汤药不离口，时不时地发一次病，弄得王府上下鸡飞狗跳。这样弱的身子，别说策马扬鞭，百步穿杨，刀法枪法，就连能不能养得住都难说。

可偏偏，他是嫡出。他上面的两个庶出兄长，活泼体健，能文能武，四岁识文，五岁上马，人人见了都要赞一句将门虎子。

庶强嫡弱，乱家之象已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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