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1/2)
西郊大营。
纪霆刚和镇南王议完事,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就发现纪衡跪在地下请罪。
纪霆不动声色地批阅着公文,淡淡道,“公主不肯来?”
纪衡惭愧,“我等没有见到公主。一进云南王府的霹雳堂,就被人用迷药迷晕了。醒来之后穆家人去楼空,公主已经不知所踪,请将军责罚。”
纪霆似乎并不意外,“知道了,下去吧。”
纪衡满面愧色,沾了艳阳公主的任务,他就从来没办好过,从上去接小公子小小姐,到这次去接公主。
纪衡退下后,立即有一个身影从屏风后闪出来。纪霆头也不抬,“影七,夫人私自拿走的那块令牌,查出来是哪里的了么?”
阶下立着的是纪家的暗卫,在影组行七,才称为影七,只受纪家父子指令。
影七的声音毫无起伏,“是左军都督陈亮的。赵瑄被撤职后,陈亮负责纪家军与兵部户部的公文对接,常来往于军营朝中。陈亮和夫人的母亲连过宗。”这些是事实,剩下的就都是揣测了,他不能说。
纪霆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淡淡道,“斩。没用的东西,令牌都能被人套走。”
影七领命而出,不一会儿提了一颗人头前来复命。
纪霆点头,示意他退下。
影七请示,“是否要在城门拦截公主?”陈亮的那块令牌只能出西城门,直通西郊大营,他们转个身的功夫而已。
纪霆仍旧没有抬头,“不用了,放公主出城,让人在凤云山口设伏吧,该给她点儿教训。”顿了顿又道,“把陈亮的人头送去南华院给夫人。她也该教训了。”
想学信陵君窃符救赵,知不知道史书是用血写成的?
纪霆给镇南王的解释很简单,“遗失令牌,当斩。”镇南王“哦”了一声,接着巡营去了。遗失令牌是当斩,只不过平时执行得没有那么严格而已,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当整肃军规才是。
陈亮的人头送到南华院,将主仆俩吓得战战兢兢,有如惊弓之鸟。随之而来的还有纪霆的一句话,“纪南的事情一次,纪西纪北那件事情一次,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
小蝶当场就吓晕过去了,倩儿又是掐人中又是传大夫的吆喝了半天。
影七见话传完了,也不理会身后的乱象,转身就走。
小蝶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在倩儿怀里不住地喘息,以后只得加倍地温柔恭顺,赔着小心。
当然,这是后话了。
自从皇后摄政以后,起居多在含元殿的后殿,方便随时处理朝务,聆听大臣奏报。
此时,皇后的眼神都没从眼前的奏折上移开,头也不抬地问眼前的何氏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既然让穆家父子逃回了南境,南境我们就暂时不能动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何氏狠声道,“谁说的,他老婆儿子还在京城,我看穆磊是不是狠的连他的宝贝儿子也不要。”
皇后执起朱笔,在奏折上写了几个朱批,交给身边的小黄门,“打回去让吏部重拟,这来年的升降赏罚,与内阁议后再来报我。”
随后才拿起另一份奏折,不冷不淡地道,“他儿子早就被他送走了,现下在何处不知,要是我没猜错,应是在东海。至于艳阳,纪霆和我讨了个面子,把她带回了镇南王府。你要去纪家嘴里夺食,谈何容易?想别的办法吧。天下十大藩镇,除了西境南境和东海,还剩四个,你若是都不满意,我再给你划一州之地,不过重新设立藩镇不是小事,恐怕要经内阁合议,朝野讨论,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何氏恨声道,“狡诈!”
皇后一向觉得抱怨也是废话,“成王败寇。”谁让你败了呢?
此时,有宫人上来,悄悄在皇后耳边低语了一阵。皇后诧异道,“啊?穆磊还在京都?”
内侍听皇后就这么问出来了,也不避讳,当下回答道,“是,本已经回了南境,后来去而复返,刚带着艳阳公主和穆府家将出了西城门。”
皇后颇有兴趣,“艳阳没跟着纪霆走啊?想不到男人堆里还真能出个有情有义的人,还让艳阳给碰上了。穆磊恐怕要做楚霸王了,我们能够赢这一盘,还得感谢艳阳啊,我一定留她一个全尸。”
何氏双目放光,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等好事,当下跪下请命道,“属下请求亲自带兵追击,一定将他们当场击杀。”
皇后嗤笑,“杀穆磊,用朝廷士兵?”
何氏意识到自己口误,“属下这就去,无论成败,皆与娘娘无关。”
皇后这才点点头,“去吧。”
何氏回到静云庵,点齐人马,穆府家将不到百,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装土匪了,别到时候碰到剿匪的军队。让手下都换上南境军服色,事后往他们的自己内部一推,说是南境内部有人为了夺权,阻挠穆磊离京,倒也说得过去。
待到何氏出了静云庵,已经有探子来报,穆府一行人往凤云山口去了。何氏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翻身上马,直接追去。
冬日里天黑得早,刚过了申时,山道上风声猎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眼看就要到凤云山口,手下人请示,前面就要到虎跳峡,过了虎跳峡再要过凤云关就要令牌了。
何氏淡淡道,“无妨,令牌我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纪霆带人埋伏在凤云山口下的虎跳峡,等着那个小妖精自投罗网。
他就在她的身边,对她伸出援手,只要她肯点头,仍旧是锦衣玉食受人尊崇的小公主,不必这样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可她视而不见,弃若敝履。
穆磊已经扔下她走了,她还不死心,一定要千里万里地跑到南境去找他。她那娇滴滴的身子,没有人帮助庇护,一个人到得了南境么?今天她就应该知道了,上一次她纯属运气,她跑不了,哪里也跑不了。
只有他能在最危急的关头保护她,能在她九死一生的时候庇护她,能在她需要的时候来救她。
马蹄声由远及近,领头的依稀是一个女将,身边人都等着纪霆的指令。纪霆懒得自己动手,一抬下巴,吩咐手下的武婢,“去把公主带到那边的山寨里。客气点。”
一队人马应声而去。
纪霆坐在山寨里的那把虎皮交椅上沉思,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开国之初,这里即使是天子脚下,也远不如如今宁静。匪患肆虐,流寇猖獗。纪家军领命剿匪,保京都太平无事,这个山寨,就是当初盘踞在周围的土匪据点,之一。
后来仁宗上位的时候,为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觉得在这里屯一支军队,以备不时之需,造反起来十分方便,才把这里重修。
可惜啊,造反上位的人,最怕手下人造反,仁宗继位,让纪家军和禁军轮流交叉在京城附近的山中巡查,以防止有人学他那一招,在京都附近屯私兵。最近刚好轮到纪家军巡查了。
纪霆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领命而去的那队武婢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个人,肩膀上搭着个被麻袋套着的小美人。
虽是一身男装,但是脚下的鹿皮小靴,玲珑娇小的身段,和不是溢出口的呜咽,无一不显示着这被掳来的人是个女子。
纪霆淡淡道,“放到里间去。”
底下人暧昧地对视一眼,将军这是打算当一回采花贼啊。
纪霆没有理会部下的眼神交流,只问道,“怎么这么慢?”
领头人单膝跪下,“属下无能。本以为抢走公主后让穆府手下投降应当不难。但他们反抗极为激烈,实在我们意料之外。多亏还有伏兵断后,才让我们能带着公主突出重围,此刻山谷中仍在交战,战况激烈。”
纪霆这才发现她染血的衣袍和颤抖的手臂,显见是受伤了。
纪霆心下疑惑,穆家的战力这么强么?这天下第一藩镇,不足百人也这么厉害?他可是足足调了五百兵马围困他们,他们居然负隅顽抗,不肯投降?不应该啊。
纪霆指着手下一名将领,“恒之,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也不要有顾虑,擅自闯关者就地格杀本就是律令,便是到了含元殿上也有说法。”
想不通的事情纪霆索性就不想了,又指着另一人,“去让传令兵备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往西郊大营通报。”
“带这几个人下去疗伤吧。是我估计有误,厚赏这些重伤的家将武婢。”
“让许先生写个条陈,明天一早就把这里的事情向朝廷和西郊营奏报,那么大动静,瞒不过去的。”
……
一条一条地吩咐完,眼见得原来围在身边的手下都忙去了,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也很识趣地去“检查防卫”或者“巡逻”,纪霆才放下心来往内间走去。
那些武婢做事真是一板一眼,让她们把公主“放在里间”,还真的就只是放下,连松绑和把套头的布袋拿开都没有。
纪霆有心磨磨她这个逞强的性子,就这么坐在她身边,毫无动作,也没给她松绑。心想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就凭她,带着几十个穆府家将侍卫,最多还有小蝶诓来的那一块令牌,就敢冲击凤云山口。
脑中想了无数次,等到把她抓回来,他一定要狠狠地揍她一顿,揍得她哭爹喊娘,以后不敢再犯。无论她怎样的求情辩驳,自己一定要冷着脸不理会,或者说一些极其尖锐恶毒的话,让她无地自容当场哭出来才好。
她要是敢接着和他犟,他正好可以好好收拾收拾她。他们许久没亲近过了,想着平日里她在他身边的温柔情景,春至人间花弄色,纪霆都忍不住心猿意马,这么些日子,不知她有没有胖一点儿?
现在,她终于就在他的身边了,自己触手可及,旁边既没有穆磊,也没有小蝶。
纪霆之前的气恼酸涩,阴毒算计,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涌上唇边的那些刻薄的话,还有刚才一瞬间被勾起的情丝,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烟消云散,所有的情绪都团成一团最温软不过的开心和温暖,熨开了他心头的最后一点涩意。
无论怎样,只要她在就好,她在他身边,就好。
纪霆的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化成了一声极其温柔缠绵的叹息,“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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