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霆（1/2）
皇后没来得及收拾艳阳不是因为大发慈悲，而是因为有人掣肘。
许多年后，纪霆回想，这半天大概是他挽回艳阳的唯一机会。如果当时他不是进宫，而是直接去把艳阳带走，他们也许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
可惜时光从不许人回头。
去公主府的内侍进来回话的时候，皇后正在和一班武将议事，包括纪霆。纪霆听着皇后暴跳如雷，心中鄙视，他进宫前就收到了穆磊已经到达五菱渡的消息，大概等他出宫，穆磊就已经一路快马疾驰过汜水关了，皇后居然还一无所知。
艳阳还在京都么？她知不知道穆磊已经抛下她走了？是艳阳自愿留在京都做障眼法的么？
艳阳，这就是你选的人，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大局面前，情爱这些小节都是浮云，没有人能例外。艳阳，这下你会不会死心？会不会有点理解我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呢。
纪霆神游天外，打算出宫后去一趟穆家。穆磊跑的好，他正好可以把那个小公主捉回来，恍然间，就听皇后在点他的名。
纪霆一脸茫然。
旁边的人轻声提醒他，“皇后问你愿不愿意带兵去云南王府捉拿云南王世子和艳阳公主。”
纪霆“哦”了一声，“我不去。”穆磊都跑了，他去捉艳阳么？去捉艳阳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他一个人去就行。
皇后似乎意外他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沉声警告他，“纪霆将军。”
纪霆无所谓地道，“缉拿犯人这种事情不归我管。”
有本事皇后调禁军或者五城兵马司去。
五城兵马司是英国公的旧部，不肯和艳阳公主正面冲突。禁军护卫皇城，还要提防东宫羽林卫趁机作乱，哪里抽得出人手来，怪不得皇后要打他的主意。
他不去，也不打算这么早把穆磊逃走的事情捅出来。穆磊跑的越远越好，最好别回来了。
皇后面子上下不来，咬牙沉声，发狠道，“既然这样，徐指挥使，你带五城兵马司的人去吧。”
她就不信五城兵马司敢抗旨。
纪霆冷笑，“我看你们敢。”
纪霆虽然只是四品武将，但是眼下老将都压在西境，京中将门以镇南王府为尊，镇南王不来，那纪霆是老大。
徐亮也不敢正面和这人杠，只得抬眼去看皇后。
皇后恼怒，“纪霆，你要干什么？”
纪霆心情不错，淡淡答道，“娘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率兵围攻王爵府邸，明天整个京城就要地动一回，陛下御体不安，太子生死未卜，臣以为，京城以稳为要。”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听得大家都暗暗点头。
皇后真是看不明白纪霆的心思，不过他总不能跟穆磊站同一战线吧？那么他真是出于公心么？出于公心倒还好办。
皇后冷笑，“就由着穆家那么跋扈不成？”
纪霆不甚在意，“不是移交给刑部了么，让刑部继续查呗，也许查完了，陛下也就醒了呢，陛下裁决吧。娘娘监国，总不能连这么细的事情也管。”
皇后一噎，无言以对，让内阁张阁老不要插手穆家和钱家的案子的时候，她也就是这么说的。
纪霆又冷笑道，“刑部自己的活儿，干不了让我们来救场，这不合适吧？娘娘，你不是召我们来讨论京城换防的事情么，那继续吧。”
皇后只得暂时把气性压下来，一口气撤换了五城兵马司里面几个中层将领校尉，又把禁军南郊营的禁军调入京中以对抗纪家的西郊营。
纪霆听得眉头直皱，可是禁军只奉圣命，又轮不到他来反驳。五城兵马司就更不归他管了。
就这么，艳阳有了一个下午加一晚上的空闲。
为啥还有一晚上？
纪霆出宫后直接去了穆家，到了云南王府门口，府中来报，纪南又生病了，王妃又摔了盘子，以及二少夫人又被王妃吓哭了。
自从白儷门主被发配滇边之后，纪南的身体时好时坏，换了几个御医都不见效，小蝶几次想要替白儷门主求情，放他回京中给纪南医治，顾忌那天自己在望江楼上的话，又开不了口。
算了，还是先回府看看纪南吧。艳阳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纪霆调转马头，回府去了。
穆磊隐在暗处，目光沉沉，等纪霆一行人走了，才拐到后门进了府。
好在，这回，又是他占先手。
艳阳倚在穆磊怀里，外间风高浪急，各方角力，宁远斋里却是一派脉脉温柔，艳阳的声音缥缈而虚空，“在这样的日子里待久了，习惯了大局为重，习惯了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都快忘了自己是什么样子了。阿磊，其实慕容天下上位后，我想了很久，纪霆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我一个人怎么可能瞒着大家把他诓出来，怎么能够随便调动禁卫。纪霆也许不是想不到，只是这么做对他有好处，他便这么做了。人生在世，谁不是为自己打算得多，甚至牺牲别人在所不惜。可是，你肯为我打算一点点，肯为我做这样的傻事，我真的好高兴。傻子，你是第一个肯为我做傻事的人。阿磊，你真傻，可是我最爱你的这一点傻气，讨厌死那些聪明人了。”
那样精明世故乃至于凉薄的聪明人。
穆磊起先听得一阵惊骇，比这更惊险的局他也见过，可艳阳这件事情，其间的无耻超乎他的想像。他一直以为，是艳阳以公主之威强逼镇南王府，才做成了这桩婚事，可是他又觉得蹊跷，就算是这样，皇帝怎么可能让公主做妾。原来，一切被刻意抹去的锦绣繁华中，开头却是那么的肮脏。
联想到当初纪霆三面间谍的这种做派，穆磊便明白了，纪霆哪里是推测得出事情的原委，也许就是他和慕容天下一手主导的。
一切都有了解释，慕容天下对着艳阳那奇异的宽容，太子妃对艳阳超乎寻常的温柔和慈爱，皇帝对于艳阳无所不应的态度，还有纪霆一直不肯放手的执拗，前三人大约是源于愧疚，纪霆大约是觉得自己白背了个负心薄幸不敬皇室的罪名。
除了艳阳这个当事人，其他的人，大约都是知道真相的，只怕就连广平王妃和骄阳公主，也知道一点影影绰绰的线索。只是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所以放任事态发展罢了。
这个傻丫头。穆磊不知道是该告诉她自己的推测，还是让她就像现在这样以为皇后是主谋，她会更加幸福一点。
最后，穆磊只是叹息，轻声而坚定，“蓁儿，这不是傻事。你是我的妻子，我保护你天经地义。”
艳阳眼泪汪汪，“是，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丈夫。”
穆磊沉默许久，问道，“蓁儿，你恨不恨他？”
他虽然没有指明这个“他”是谁，但是艳阳也知道，艳阳摇摇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这些日子以来，我很少会想起他。你当日和我说，让我面对把纪霆从心里拿出来，才能慢慢疗伤。我如今也是这么想，我还有后半辈子要过，无论是爱还是恨，我一点都不想留给他。”
说着艳阳又抬头观察他的神色，当然看不出什么来，艳阳诺诺低头，“人家说不能和现任谈前夫，否则动辄得咎。你说人家好话，会被疑心余情未了，说人家坏话，又会被怀疑冷漠负心。公主太难当了。”
穆磊本是一腔怜惜，听到后面哭笑不得，“想什么呢，我以前是嫉妒过纪霆能得公主如此青眼，不过现在，是什么想法都没了。”
该琢磨怎么想点儿办法给纪霆和慕容天下添堵，竟敢这么欺负他们家小公主。
艳阳想到什么，从他怀中爬起来，“我的前任我都交代完了，你的前任呢？你一个字也没对我说过！”穆磊也是二婚哪，不仅有前任，还有两。她连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从哪儿吃醋，现在让他交代一下，下回她也有说嘴的地方。
穆磊挑眉，“脑子转的挺快的嘛。我还没说你今天自己逞强呢，你这个孤勇的毛病哪，我得给你好好掰掰，以后遇事能不能先躲到我身后，干嘛自己冲出去找死。”
穆磊也是歪楼的高手，瞬间，艳阳撇撇嘴，气焰又下去了。
二人对坐闲聊，一会儿猜测父王他们到了哪，一会儿猜测木木应该有几斤了，一会儿猜测皇后下一步会干什么。
穆磊来了，艳阳又回到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心境，不多时依着他沉沉睡去，穆磊失笑，小公主心真大。
艳阳和穆磊在府里盘点人手，打包东西，预备一到时辰就开溜。艳阳还以为要等上五六天，谁知第二天下午，穆磊就把正在睡午觉的她提溜起来，还顺便塞给她那件鲛纱甲，“我们该走了。”
艳阳睡得迷迷糊糊，“诶，现在？”不是说三天不够到青云关的么？这男人昨天还就这个问题狠狠鄙视了自己，这才第二天下午呢。
穆磊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在宫学学计数的时候，追击问题会算么？”哪里真的需要等父王他们到青云关。
艳阳“哦”了一声，反应过来了。转换成数学语言如下：
云南王一行人时速六十里，朝廷追兵时速八十里，青云关据此两千里，假设双方沿途都有马匹可以替换，且休息时间相同，问，开始追击时云南王应该距离京城多少里才不会在青云关前被追上？
艳阳敲敲自己的脑袋，五百里就足够，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两天，父王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快一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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