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2)
四十
苏远芳跟着沈其英赶到集市,见场中已围了里外三层,还有人从四处陆续过来。他两天一夜不曾合眼,连东西也没吃什么,跑得急了,只觉心浮气短,胸口闷得发疼。他问了两次其英在外面见了什么,后者只是哭肿了眼不说话。远芳心中惊恐,只不敢往深里去想。
他带着其英勉力挤开簇拥的人群。那些人议论纷纷,问的都是“吊着的是哪个?”“犯什么事了?”,听着在耳中愈发的心惊肉跳。两人到了近处,见一块空地上站着两排士兵。当中搭起个粗木架子,横梁上吊下绳索,悬空捆着个人。那人的双臂和身体被紧紧捆住,从脖颈到胸口半身是血,在麻衣上凝成黑色,头颅软软地垂了下来,双足离地,吊在空中转来转去,显然已经死了许久。
一个士兵在木架旁手拿黄纸,大声诵读,喊道:“人犯刘某,犯上作乱,畏罪自尽。悬尸示众,以儆效尤。有辨识同党者,立刻面官呈报。有隐瞒不报者,依例论罪。”,每喊一遍,就有人敲一下铜锣,叫听者警醒。
单这一个“刘”字已叫苏远芳如遭雷殛,再定睛看那吊着的尸首,见那人虽脸上血肉模糊,但刘天声一年多来和他同吃同住,身形相貌却如何认不出来。其英紧紧靠着他,死攥着他手臂,语不成声地叫道,“先生,是不是,是不是……”,只盼能听到一句,是认错了人。
苏远芳被那些看热闹的人推推搡搡,双脚却似被钉在原地,听不见沈其英说话,也听不见那些高声念出的罪状,只是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地等着那满身血污的尸首,一时间遍体生寒,连血液都已凝结成冰。
其英看看远芳,又看看那边,呜咽着要再走近。远芳被拉着朝前走了一步,立时醒觉,反手一把,紧紧抓住他,心想官家曝尸于市,必是为了找寻家人同党,这时过去认尸,立即便被抓捕,但若不去,难道便这样看着天声的尸身在日晒风吹之下悬挂示众?何况那些人迟早能查出刘天声的来路,就算眼下忍心不去,终究也难逃此劫。
他正是仿徨无计,左近又是一阵骚动,人群纷纷闪避,一个布衣粗服,鬓发蓬乱的妇人口中呜咽有声,一边跌跌撞撞挤了进来。苏远芳见身边几人让开位置,由那妇人过去,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却拉了个空。那妇人对远芳和其英,对身边的人群,对刀枪矗立的兵卒尽皆视若无睹,只是冲到木架前,一边号哭,一边抱着死尸悬空的双腿拼命拉扯。
那妇人正是刘母。她在京城人地生疏,又生性怯懦,平时连客栈都不大敢出去,前一日挂念刘天声迟迟不归,有没其他人能打听消息,万不得已去找了苏远芳,却扑空了两次。这时刘天声的尸首在集市上挂了已有半天,有些好事的见了后回客栈谈论。她在房中听到,念子情切,壮起胆子一路跟随众人过来,却远远地看到亲儿惨死,尸首被当众悬挂。
旁边的队长见有人过来认尸,就问,“你认得他吗?”刘母不答,口中发出“嗬嗬”悲号,竭力伸长了手,去够死人的脸庞。队长朝旁边招招手,又过来一人,两人一起把绳索放了下来。刘母本来死死抱着刘天声的双腿,这时见尸首滚落在黄土里,便连滚带爬地过去跪在地上,将死尸抱在怀里,哭唤道“儿啊,儿啊……”,又撩起袖口去擦死人脸上的血污。只是刘天声满身满脸的血早已凝固发黑,却哪里擦得干净。她不住擦拭,泪水随着哭号滚滚而下,落在尸首脸上,当真是血泪相和,惨不忍睹。
队长又问了遍,“你可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儿子?”刘母听若不闻,只是一味抱着爱子的尸首哀泣。那队长向另一人使个眼色,就要过去拉她。刘母对周遭人事不闻不见,有人要把她和刘天声的尸体分开时却忽然疯了,双臂紧紧抱着死尸不放,声嘶力竭地尖叫嚎啕,对来人又踢又咬,
连鞋子也蹬掉了一只。队长拿这疯妇没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做得太过失仪,只得下令将活人死人一起带走。
苏远芳眼看几名士兵拖拽着刘母和刘天声的尸体,把一死一活塞进囚笼,再一落锁,马车就咯剌剌地拖着囚笼走远,不禁心胆俱裂,只能竭力忍耐不发出声响,又捂着沈其英的嘴,也不让他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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