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青】（1/2）

“贾诩说要屠了城内的百姓？”甄宓听完韩庭的话后猛地站起身, 手中捏着的茶针已经悄无声息落在羌胡风格的毛绒坐垫上。

茶壶嘴冒出的水蒸气飘荡在甄宓周身, 此刻她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那些氤氲仿佛全都化成了寒气，冷到了骨髓之中。

外面围城之时, 甄宓正坐在帅帐里烹茶看书，乍然听闻这样的消息，她的声调都变得嘶哑起来：“屠城有违人道, 乃是世间最残忍的行为之一，手无寸铁的百姓何其无辜，青州死去的人还算少吗？”

“你不要误会。”韩庭忙将甄宓按坐下, 轻声安抚道：“我初闻贾诩的计策时也吃了一惊，还以为他真的要行屠城之事。不过贾诩跟我解释过了, 这只是他对围困剧县所用的攻心计, 哪怕他真的想屠城，我也不会允许的自己的人做出这等事来。”

甄宓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安定, 但她仍是心有余悸, 免不了劝诫韩庭一番：“子曰，君子怀德, 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你是他们的主公, 比谁都清楚该遵守怎样的礼法规制, 故而这些礼法对你的约束力约等于零。今天是你率军亲征, 贾诩不会屠城, 明天等你占有三五州郡, 不能每每亲至，能否保证自己手下的哪个太守将军不做出违背人道的事情来，倘若真的发生了不可换回的事，你该当如何？”

“手下犯了错，接受惩罚的自然是他，天下人却不会将罪名推给他，他们会把罪孽算在我头上。”韩庭摸索拾起茶针，抬起头和甄宓对视，“龙牙骑有《法令》，夜不收有《铁律》，天津港有自己的法度，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

甄宓点点头，眼睛里有光彩流转：“立法。”

……

韩氏破城后要屠城的消息在一天之内就传遍了剧县的大街小巷，这在百姓中间酝酿出了惶恐的情绪，只有三天时间，过了今夜，还有两天。

四个城门被太史慈安排了重兵把守，孔融虽然没说什么，但还真怕有个别胆子大的百姓趁夜摸到城门下想要打开城门。

现在的孔融在投降与死守之间两相抉择，迟迟拿不定主意，急的嘴上都起了个燎泡。

是福还是祸，居然没有一个人能给他答案。

第二天，城外依旧是马蹄阵阵，鼓声隆隆，浩荡的声势盖过了坊间百姓窃窃私语的声音。

在众人的煎熬中，未时刚过，北门高大的城墙外果真飞进来一个硕大无比的火球。

熊熊燃烧的火球砸穿了郡守府的屋顶，戚里方向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不少衣着光鲜的人们从里门涌了出来，看不见的危险远比肉眼可见的可怕。

随着贵族居住区的上空冒出第一缕黑烟，第二个火球随即被投了进来，瞄准的依旧是孔融的郡守府。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剧县的百姓全都涌到了戚里外面的安全区域，因为火球是一个个砸进城里的，一时之间也没有人敢上前灭火，故而火势蔓延得极快。

不多时，昔日富丽堂皇的郡守府和戚里已经连成了滔天的大火，黑烟与云层相接，无情的火舌舔舐着那些贵族们的宅邸，烧红了半边天。

孔融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赶到现场的时候，见此情形，一个趔趄就跌坐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瞬间让他苍老了十岁。

这一把火烧去的何止是城内大半财产，更重要的是州府的粮仓也被付之一炬！

坐在地上的孔融后知后觉，拉着左右的手大喊道：“快，快救火啊！”

左右亲兵扶起孔融，面带愧色，低声道：“府君，已经，已经来不及了。”

孔融闭上眼睛，重重地吐出口气：“完了，全完了！”

“府君，求求您开城门降了吧！不然我们的全城百姓都要陪葬啊！”

马上就有士兵拔出了环首刀，大喝道：“是谁在妄言！”

最前面的百姓噤若寒蝉，看着这些黑脸的士兵凶神恶煞的样子，都不自觉都后退了一步。

可围观的百姓何其多，很快就有另外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呼啸传来。

“敌军知晓咱们县里的粮仓在哪里，这一把火可把粮食全给烧完了，这是要困死、饿死咱们!”

“城外有大军十万，可以兵不血刃围咱们三年五载，怕是又要发生易子而食的事情啦！”

没有粮食自然是死路一条，易子而食的事情，这些年他们已经见过太多太多了。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哪怕前面有数十刀剑的威慑，众人也再顾不得，与其忍饥挨饿慢性死亡，倒不如一刀死了痛快。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百姓们已经纷纷跪了下去，有人磕头请命：“请府君救救我们！”

街上的百姓太多，孔融无法分辨到底是谁在说这些话鼓动众人，眼下的局势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民心已经渐渐不在他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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