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坊】（1/2）

三月初的一场绵绵春雨过后, 整个世界似乎焕然一新。近处山色空濛云雾缭绕, 近处绿叶上的雨露随着微风抖落在湿润新泥上。一辆简陋的牛车碾压过地面上小小水洼, 进入了魏郡地界。

车上坐着一家三口，赶车的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名叫马钧【1】。

这一家人为了躲避战乱，从扶风跑到了河内郡，等到了河内郡, 大小县城都驻扎着军队，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觉得不安全的马钧继续赶着车一路向北，终于来到了魏郡的漳水边。

只见河里架着七八座十几米高的轮式物体, 想不让人注意都难。那庞然大物在水流的冲击下缓慢转动，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河水被浇灌到岸边上的水渠, 一部分流进了河边的田地里，大部分的水沿着又长又宽的水渠流向更远的地方。

马钧跳下车, 脚上一个趔趄, “咚”地一声就跪下了：“这……这……这是什么神……神仙……工具。”

马钧目瞪口呆，平常人也许就是看个稀奇, 但他从小就沉迷于钻研百工器械，这种靠水利驱动引水的大家伙真是闻所未闻！

一个刚刚在田地里干活的老汉路过, 热心地替马钧作了自己的第一百零六次解说：“哈哈, 年轻人, 这叫水车, 没见过吧。”

“老……老翁, 这……这是何人做……做的？”马钧说完指了指他的嘴——我有口吃的毛病。

老汉秒懂，侃侃而谈：“这是咱冀州牧韩府君命人造的，我看你们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吧。你若是想在冀州安家找赚钱的活干，正好州里的建筑队在招工，你可以去那儿碰碰运气。”

老汉说起这些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马钧能看出这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便有心去看上一看。

谢过老汉后，马钧和家人按照他的指路，顺利地找到了离邺城十几里外的庄园。

庄园围着土墙，一座坞堡高耸在庄园中心的苍翠小山上，一排排整整齐齐的木屋从山脚向外辐射，各家各户门口都栽种着花草，一阵风吹来，连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一条人为修建的水渠从大门的石桥下流进庄园，从这个方向看去，水渠两边也有不少被称为水车的巨大物体，只是构造略有些不同。似乎它们并不是单纯地提水，水车上面都带着铁块和木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内嵌的“凹”字型屋子里头传来。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就有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守卫按着剑过来盘问：“干什么的？”

“找活儿干。”马钧说短句倒是不口吃。

其中一个护卫指了指庄园外的独立屋舍：“上那儿去登记。”

“姓名、年龄、籍贯、家庭成员、特长、意向单位。”屋里坐着的蓝衣小姑娘业务熟练，边说边从旁边的一摞空白表格上抽了一张。

马钧：这是啥情况？

少女双眉紧蹙，拿笔敲敲桌子，马钧这才磕磕绊绊地给她口述信息。

记录如下：

姓名：马钧，字德衡。

年龄：三十一岁。

籍贯：三辅右扶风。

家庭成员：父亲马某某、母亲陶氏。

特长：百工。

少女写完百工两个字后，抬起雪白的鹅颈问道：“我看你这年龄也进不去夜不收和学堂，你是想去建筑队还是天工坊？要是真擅长百工，天工坊倒是可以试一下。”

“建……建筑队和……和天工坊都……都是干嘛的？”马钧挠了挠头，这是他惯常做的动作。

少女没有嫌恶马钧口吃，很有职业素养地给他解释道：“建筑队嘛，就是跟着工头四处修路、挖渠、组装器械，技术含量低一些；天工坊招收各种匠人，待遇从优，但能不能留下要看你的本事。”

“那……那我试……试试天工坊。”

少女嫣然一笑：“可以，第一步是考试，考试过了要政审。”

马钧再次挠头：没想到进天工坊还要考试，政审又是个什么东西？

要进天工坊，有专门的人带路。

而考试的内容是一些力学知识和传统器具原理分解，马钧信手拈来，拿了个满分一百。

挑了几年出题大梁的老工匠对此颇为满意：“不错，不错。你这成绩是这几年最好的了，要是过了政审，前途一片光明啊。”

政审的内容就很多了，诸如“有没有直系血亲或对本人有较大影响的旁系血亲在朝廷或者各地郡守处工作，本人与其划不清界限的”，“直系血亲中或对本人有较大影响的旁系血亲中有被判处死刑或者正在坐牢的。”，“自己有没有过流氓、偷盗、贪腐、博戏、诈骗等行为的，如实不报被发现再犯，将从严从重处理”……【2】

马·家境贫寒、老实本分·钧被问得头昏脑涨，回答一律只有两个字：“没有。”

政审需要两天，马钧和父母被带到了庄园最外围的隔离区。接着就有个妇人来传话，用的是命令式口吻：“洗澡、体检。”

马钧苦笑了一声：这地方的规矩让我压力山大。

号称十二个时辰供应热水的“公共澡堂”修建在隔离区的中间，配有水塔、锅炉房、排水沟、下水道，规划布局让马钧又涨了一大截见识。

马钧和马父进了男浴，马母进了女浴，一家人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洗去了满身污垢，又蹭了一身澡堂无偿供应的制式服装，那料子保暖又舒适，马父马母连连赞叹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医工来给一家人做了个全面检查，确认了无一病患。马钧就这样在憧憬和被悄悄观察的状态下等了两天，两天后有个生面孔来通知马钧：政审过了，可以进入核心区域。

通过那扇神秘的大门，马钧终于走进了他心心念念的核心区域。

安排好住所，马钧迫不及待想去上班了。工作地点在那座坞堡里头，当他学完《保密条例》，踏进那所悬挂着“天工坊”匾额的大院，眼里所呈现的恐怕是他这一辈子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场景。

高大的炼铁炉连接着温度惊人的蓄热室；更改了动力系统的各种水力车床、织绫机；木板、麻绳、铁块组成的滑轮起重塔；土窑里烧制着名为水泥的建筑材料。

此外还有专攻军事技术的部门，新式盔甲制造局，马具制造局，武器制造局等等。

马钧此刻已经幸福得快要昏厥，这个地方完美的契合了他一展抱负的所有条件！

但很快，问题就出现了。马钧是一个旧派的传统工匠，而天工坊的大多技术都需要有更为先进的思想和技术水平。

简而言之，不懂阿拉伯数字就没法看懂图纸标识的尺寸和比例。要学习利用多维空间的概念进行建模。冶炼钢铁时要精细计算成份配比。掌握水力风力工具的精准压力调试，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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