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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入现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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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过年了。

很久前,齐如雾在某些不负责任的营销号文章中看过, 说抑郁症的有个早期症状, 就是“情感缺失”。

这个情感缺失, 是指共情感渐渐变淡。

即使周围世界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在他的感觉里,也好似蒙着一层厚玻璃, 像荧幕中人无能触碰真实世界版看不真切。

那些快乐、兴奋、热闹,都是别人的, 他不知所措。

这就是齐如雾现在的感觉。

从学校自驾向燕市, 跨越多个地形区、人文明显变化波动。年的气氛浓度不同,但都是有的,热烈而幸福。

齐如雾坐在副驾驶, 一路安静的看着窗外, 斑驳景色倒映在眸子里, 也不知看进去了多少。

天色渐晚, 霞光晕出一片醉人酒色,炫目的金柔软了尖锐, 一切笼罩在惆怅的温暖里。车子停在冀省犆河市服务区,二人下车吃东西。

犆河市不算繁荣, 服务区也冷清,阴暗的小超市只有昏昏欲睡的收银员和角落里两三个泡着泡面聊天的货车司机。餐饮区有地方小吃, 卖相和气味都一般, 看着毫无胃口。唯独一锅热腾腾的煮玉米看着还不错, 齐如雾不爱吃其他的, 只买了一个玉米吃。聂驿不挑嘴,各类要了一种,哄着齐如雾先尝尝。

意外的,有一个软软的饼还不错,土豆切成小块炸的,淋上特制甜酱,很软糯的口感。热腾腾的东西进了肚子,齐如雾有种恍然间回到现实的感觉。

聂驿一路上并非没看出齐如雾的不对劲,但他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问太多,反而会加重齐如雾的焦虑;无效的沟通只是火上浇油。

“我感觉很不舒服,”齐如雾握着土豆饼,轻轻开口,“像……失去了自我。”

“失去了自我?”

夕阳笼罩的服务区下,大遮阳伞投下斜长的影子,像巨型蘑菇。齐如雾笼罩在这蘑菇里,眼中有些水汽,似乎想竭力诉说什么。

但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种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焦虑、痛苦、一切感官被厚重的玻璃罩锁住,好像失去了这辈子所有感知快乐的能力。

聂驿很黑的眸子颤了颤,他欲言又止的伸出手,很轻的在齐如雾的头上摸了一下,又很仓促的赶快收回来,在齐如雾表达出疑惑之前,那只手又伸了出来,非常坚定的,紧紧地攥住了齐如雾冰凉的手。

“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你永远是你,你只是在经历动荡。”

“动……荡?”

聂驿轻轻点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结束这一切,你不会再有任何悲伤与焦虑。”

齐如雾眼中的水汽一下就要蔓延出来了。

他很想问:“你如何笃定一切会好起来?如果下一个副本,我或你便死在那里了,怎么办?无数副本,只要活着,他们就要去拼命。没有结束二字。”

都是无解的问题。

问出来,得不到答案;不问,烂在心里任由长疮,死循环。

齐如雾不想把这些“无用焦虑”转移到聂驿那。他羡慕聂驿的性格,他难以想象为何聂驿在这种情形下,还有工夫自驾一整天、连带着安抚齐如雾。他将之理解为,聂驿家庭因素使然。

想到这,他反倒又开始了对“见家长”的不安。

“快到了……”

聂驿愣了一下:“是啊,再两小时车程吧。不过进去市里还要堵一会儿。你多吃点垫垫,进了城再带你去吃正经饭。”

齐如雾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快见到家人了,你没有什么激动啊、难过啊,或者更复杂的那些心情吗?”

“有啊。”

“我并没看出来。”

聂驿笑了:“你在观察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齐如雾斟酌语句,“且不提在这种‘情况’下,快半年没见到家人了,你没有那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吗?”

聂驿似乎很努力地想了一下,然后摇头:“前两天才回去开了辆车。”

“这不一样。”

“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聂驿叹口气,“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如果有你处不来的人,大概率是分家的,你不要理就是了。”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齐如雾感到鸡同鸭讲的崩溃,“我在担心你,担心你!你越平静……我越觉得,你有很大的情绪在瞒着我。”

“就像你现在这样吗?”

料峭寒风悄悄撩动着遮阳伞的伞帘,齐如雾觉得刺骨的冷。

他一时失语,这一刻,他觉得聂驿什么都知道,想全盘托出那些烂在心里的惆怅;却又觉得聂驿只是随口一说,不应放在心上。那些话在嘴里辗转,便听聂驿叹了口气。

“你不会瞒事情,一点也不会。”他很恳切的看着齐如雾的眼睛,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可以告诉我吗?说出来一定会好一点。”

“我……”

“把你的焦虑全都传达给我吧。”聂驿很温柔的说,他手心炽热的温度似乎要从掌心肌肤相贴的地方直直传到心里,“我一直在你身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所以,不要害怕,不要焦虑,不要难过。”

“我很害怕,很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齐如雾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远远的远方飘了回来,然后一瞬爆发了,“我怕死,怕你死,怕下一个瞬间就死在副本里……死亡真的太痛苦了,但比起死亡,这种缓慢凌迟、‘害怕’死亡的感觉,更痛苦……”

在聂驿柔和而令人感到安心的眼神里,齐如雾觉得那些负面的情绪都涌在嘴边,争先恐后的要出去:“我最害怕的是现在的我根本不是曾经的自己。我过去总觉得一切困难都能克服,一切挫折都会雨过天晴。可现实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它告诉我,还有非常多的事情不受控制。我不想每天郁郁寡欢、永远都无法再快乐起来,等候死亡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看不见希望的一次次副本,难道一直到垂垂老矣,都要受他摆布吗?我真不如在煤气爆炸那天,直接死了……”

“如雾!”

泪水完全模糊了的恍惚视线愣了一秒,齐如雾的脸被大手捧住了。

“听着,”聂驿说,“活着,是非常美好的事情。我了解你,你非常坚强,你只是暂时被负面情绪打倒了,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些负面情绪不过是像你经历过的那些挫折一样,很快就会结束。而克服了这一切的你,将更加强大。你能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便是在勇敢面对,即使情绪仍陷在痛苦,但事情在随着你的勇敢面对在逐渐变好。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说得容易,我觉得我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我了……”

“你会的。人的本性,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像波纹,即使有跌宕起伏的时候,仍不会脱离那个固定的轨迹。”

“你只是在安慰我。非常苍白的语句。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迈过这一坎,做回自己,说得容易。人的悲欢从不相通,懂得道理,并不代表能真的接受……”

“但不这样又如何呢?不继续向前看,难道要持续的折磨自己吗?将自己陷在悲伤的漩涡中,一步步溺毙自己?我认识的齐如雾不是这样的。”

“你认识的我,就真的是真的我吗……”

聂驿没再开口,他的大手稍一用力,便把齐如雾拢在了怀里。齐如雾的背很单薄,脖子很凉,他心疼的用手掌温暖着他的后颈。

齐如雾愣愣的顺势靠在男人肩膀上,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人都有求生欲,他也是。

他想相信聂驿的话,非常想。

万一男人说的是真的呢?他的焦虑很快就会消散,他很快就能回到过去的状态,坚强、傲慢,不可一世,可以做到任何事情。他能打败它的。

他轻轻抬头去看男人的眼睛,那双眼正在看着他,非常坚定而温柔,里面没有一丝欺骗与不耐。

……也许,聂驿说的是对的。不,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他永远可以相信舍友,这个男人从没做过没把握的事情,他的每句话都是仔细斟酌后说出的。所以,他很快就能摆脱焦虑,然后回归正常。回归正常后,再回想起这场莫名其妙的崩溃,他一定会羞怯的嘲笑自己吧……

一定是这样的。

如狂风般动荡的心,如濒临死亡般恐惧的情绪,缓缓平和了下来。他的灵魂与直觉,全数被拉回了身体内。

微凉的秋风,远处红酒般醉人的晚霞,还有随风一摇一晃的老旧遮阳伞的伞沿,都那样真实到让人热泪盈眶。

他回到现实了。美好的现实。即使有瑕疵,但总体是那么让人向往。这也是他们苦苦挣扎仍要在副本拼死拼活的理由,没有人不热爱生命,奇迹般的生命。

而他们能参与这个测试,不也是奇迹吗?世界上超过99.9%的人,都无能获得这个资格,直接殒命黄泉。他们有辗转的余地已经是上天的仁慈。而奇妙的副本经历,已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舍生忘死都无权经历的事情,他们的经历已将能成为神话传说的模本。

聂驿的眼神很亮,有一片火黄霞光,很美。

他认真的说:“我爱的人,是我面前的人。无论你表现的一举一动是伪装也好,是真实也好,都同样吸引我。”

齐如雾紧紧地回了这个拥抱。

他想,他永远忘不了这个下午。17点54分。他一定能摆脱这一切。他现在感到非常幸福,非常安全,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好,他有面对任何事情的勇气。

在夕阳下,他们坐了很久,大多数时间都是齐如雾在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他满面通红的揩着泪水和鼻水,不经意间看见聂驿正在看他,有点手足无措。

“别看我,丑死了。”齐如雾撇过脸去,试图用后脑勺对着他,可惜服务区的老旧塑料椅无法转动,他最多只能侧着身子坐着。

“不丑,”聂驿抽一张餐巾纸,很轻柔的帮他擦干净下巴上的泪水,“玫瑰哭起来也是玫瑰,小王子哭起来也是小王子。泪水不会让你变丑,只会以全新的角度吸引我。”

齐如雾耳垂都红了:“你这话说的真变态。”

“不要嫌弃我啊。”聂驿很温柔的说,“如果你嫌弃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齐如雾权当他在开玩笑,“你还有家庭,你的实力也那么强……每个人都不会是另一个人的全部分。”

聂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加紧的抱住了齐如雾。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框的齐如雾有点疼,但那点细微的痛楚并不算什么。

风越来越凉,齐如雾的状态也调整好了,两人回到了车上。

又黑又高的远处天幕上,星星很清晰,有一颗非常亮的星星闪了几下,消失在黑暗里。齐如雾猛地瞥见,指认聂驿去看,可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里有什么吗?”

“好像……没了,”齐如雾用力眨眨眼睛,“可能是我看错了。”

“睡一觉吧,”聂驿摇上车窗,只留下很小一个缝隙透气,从后座拿起绒毯给齐如雾盖上,“再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齐如雾温顺的缩进绒毯,很小声地“嗯”了一声。他现在感觉很安全,很舒服。细细的风让裸露在绒毯外的皮肤慵懒惬意,饭后困意涌来,很快就睡着了。

他没怎么做梦,只觉得沉入了很深、很黑的一片泥潭,他的意识迷迷糊糊的在里面游。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躺在那里就行了,这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散发出惬意的气息。

倏然间,聂驿的声音就响起来了:“睡得怎么样?到了。”

到了?

齐如雾觉得自己只睡了几秒而已。

他睁开眼,外面天色完全黑了,这里似乎远离城区,却也没那么荒凉,能看到漆黑的街上每隔不远都有一片绰约的灯火,想必是政府统一挂上的灯笼,像一片又一片的红云。年味儿一下就浓郁了。

车窗内飘进的空气清冷,有北国特有的干燥。

“这是哪儿?”

聂驿含笑摇下另一侧车窗,让齐如雾撇头去看。

窗外的建筑古朴大气,有种一瞬间穿越了时间的韵味。那些檐壁的样式,齐如雾叫不出名字,只觉得震撼。三米左右的大门旁,已经贴了红色的手写对联,毛笔字遒劲有力,金色闪粉在灯笼辉映下像缩小的火星,喜庆又漂亮。

齐如雾还沉浸在震撼里,门就开了,一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干练女人走过来,笑着说:“驿哥儿,拜个早年了。”

“拜个早年。”

聂驿把车钥匙递给她,带着齐如雾下车。他一边解释着,一遍领着齐如雾朝里走,门槛有点高,齐如雾注意着脚下:“那是分家的聂苏雨,辈分比我低,便叫我哥儿。她家干餐饮,需要打点的地方不少,这两年老爷子身体不好,她自告奋勇过来照顾老人,在我家长住到现在。”

齐如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些桥段他在电影和里都见过,不过放在现实中认识的人身上,还是感觉很奇妙。

大门只是个开始,齐如雾猜想这栋老宅白天看一定异常恢弘雄伟,门后一条长长的青石板路,道旁是北国的高树,冬季枝桠多半秃了,也有长青的松树,空气很是清新。道旁有不少建筑,隐藏在很远的森林群里,可能是独栋的小楼,或者其他什么建筑。一直走了几分钟,一个很高壮的男人从道路那边过来了。

男人看着三十多岁,十分精神,眉目里遮掩不住喜气:“老三!过年可算舍得回来了!”

聂驿的神情比之前缓和了许多:“二哥,最近如何?”

“好得很,好得很!”被称为二哥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极其熟络的一只胳膊揽过聂驿,他身高和聂驿差不多,“你嫂子马上要生了,预产期在正月,赶得巧能赶上十五,双喜临门。又是双胞胎,大宝和二宝一遍齐活了。”

齐如雾站在聂驿身后,天色又晚,二哥这才看到他,他眉目满是惊讶:“这位是……?”

“齐如雾,”聂驿的大手稳稳地握住齐如雾的,暗中用力,把他推到面前,“我男朋友。”

“聂驿……”

“这位是我亲二哥,聂辚。你和我一样,喊他二哥就行。”

“不太好吧?”

齐如雾话音还未落下,聂辚便哈哈大笑起来:“终于把人带回来了!天天在微信看你说‘我男朋友’,‘我对象’,如何,全家都好奇的不得了。你说说,要不是老爷子用力催你,是不是还要藏更久?”

这番话听得齐如雾一愣,他倒是料到过聂驿可能和家人透露过他的存在,却从未想过……是这种“相逢已久”,抑或者说“老夫老妻”的模式。

这一番太过突如其来,齐如雾只觉得不知所措,那些羞怯、后怕与更多的感动搅和在一起充斥了脑海,最后只能勉强扯出个微笑。所幸他外表欺骗性强,看着落落大方的。

“二哥,你好。”

“如雾是吧?你也好!走,你说今晚要回家,大家伙可都等半天了,等会你可要多喝几杯!”

等半天了?现在已经快九点了。齐如雾诧异的看一样聂驿,聂驿安抚的点点头,拉紧了他的手,好像在说“什么都不用怕”,方才的忐忑又全数消失了。

说笑着,青石板路没有来时那么长了,很快到了尽头最大的建筑。

聂驿的家人没有他猜测的官宦人家高高在上的模样。不知是囿于聂驿面子,还是齐如雾确实讨人喜欢,那些个分家也都言笑晏晏的,热情的很。总之,虽然齐如雾和他们感情不深,作为客人,也切实被感染了家人团聚的过年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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