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风起沧澜(1/2)
那是一座孤峰直入,迷雾缭绕的雪山,山顶一片云海缠绵,站在山底看到的是层层铺开的白雪,一望无际的纯白。www.dizhu.org
冬日里的阳光带着雪天特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氤氲起一片灿烂。
永夜城沧澜镇。
这是位于沧澜雪山下的一个以绝美雪景闻名于云苍大陆的小镇,平日里来往的人并不多,但近几日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的缘故,有不少的人特意从临近的镇子里赶来欣赏雪景。
及至傍晚,雪稍微小点的时候,镇子口忽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打扮有些奇怪的身影。
有行迹匆匆的行人用余光瞥见后,忍不住想要回头再仔细看一眼,只是这一回头却发现那镇子口的两个身影只在一瞬间就不见了,似乎从未有人在那里待过一样。
天色渐暗,鸿福客栈里的喧闹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只有寥寥七八个人零散的坐着喝着酒。
小二忙活了一天了,眼瞅着入了夜没什么客人来了,索性将门口的长板凳搬了进来,围在火炉旁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
“店家,还有房间么?”
睡的正香的小二隐隐约约听见有人问话的声音,不情愿的半睁着眼看了看柜台,发现这会儿掌柜正不在,于是耸拉着眼皮不耐烦的朝着门口吼了一句:“没了没了!去别家吧!”
话音未落,一把冰凉的匕首紧擦过他的脖颈,牢牢钉入他身后的柜台之中,小二浑身一个激灵,脑袋立刻清醒了,惊出了一头的冷汗,他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处,是黏腻的温热血液的触感,腿一软,他不由得瘫坐到了地上,哆哆嗦嗦的看向门口。
站在客栈门口的是一名身形高挑,肩膀略显单薄的少年,穿着一身好似祭祀服一样的宽大流水纹黑袍,腰间佩带着一串骷髅形状的白色狼头骨铃铛,看身形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这身衣服在这个小镇里看起来颇为奇怪,只是更奇怪的却是他的扮相,眼睛上覆了一条约莫三指宽的红色绫带,遮住了小半张脸。
他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一个孩子,身形极小,瘦弱的像只营养不良的小猫,同他一样,也是一身诡异的黑衣打扮,只是披风上的帽子,连那孩子的头脸一概都遮得严严实实,让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少年的发梢上还沾着未化的雪花,他似一尊没有生命的冰冷的雕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门口,小二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那少年的脖颈处,他的脖颈处正搭着一只小小的有些瘦骨嶙峋的手,袖子微微往下一落,一截看起来异常苍白的纤细手腕就这样露了出来。
小二一身的寒毛霎时间全部立了起来,他有些头皮发麻的咽了咽口水,那那那……那少年抱着的怕不是个活人吧?
“师兄,放我下来。”那孩子忽然出声,是个女孩,带着浓浓的鼻音,似乎受了严重的风寒,少年闻言,动作轻柔的将她放下,并细心的抚平了她起了褶皱的衣衫。
女孩拉下了帽子,忽然抬头看向小二的方向,小二这才发现她的脸上带着一个涂了红唇的年画娃娃面具,只露出一双空洞的深不见底的眸子,明明是一个喜庆童趣的面具,在她的脸上却显得诡异万分。
女孩动作僵硬的拉住少年的手,缓慢的向右转转头,打量了下客栈里的客人。
小二的目光还定格在那只僵硬又苍白不似人的手上,这女孩周身带着一股阴森森的鬼气,像是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可还有房间?”少年轻咳了两声后,微微弯起唇角带出一个和煦的笑来,朝着他的方向又问道。
他唇边温润的笑稍稍驱散了些来自两人身上诡异的冷意,但小二却知道,这少年并不像他表面表现出来的这样温和,刚刚那差点取了他命的匕首足以说明这一点。
一听到他的问话,小二立刻点头如捣蒜,有有有!客官您里面请。
“师兄,我们在这里吃完饭再上去。”那女孩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身形,扬手遥遥一指窗边的一个位置,少年瞥了一眼后,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客栈里不少人的围观,甚至已经有人悄悄按住了搁在桌上的长剑,十七和孟流桑淡然自若的坐到桌前,对引起的骚动视而不见。
“客客客…...客官您请慢用,有什么需要的您再吩咐。”小二颤巍巍的将饭菜放到桌上,立刻往肩上一搭抹布,退了好几步远。
十七看着小二似乎见了恶鬼一样的神态,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你把人给吓住了。”
孟流桑的表情既无奈又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火炉里燃了极旺盛的火,十七的冻得僵硬的指尖稍稍有了几分暖意。
店中的人看见这两人似乎并无恶意之后,剑拔弩张的气势渐渐散去,没过多久客栈里的气氛又开始轻松起来,客人一边喝酒一边大声的谈论着各种琐事。
“前两天我随商队去燕国做生意的时候,发现那里正大规模征兵呢。”一大汉边吃酒边嚷嚷道,“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唉,这消停日子才过了几年,这一打仗,让咱们老百姓怎么活哟。”一老者摇着头叹息道。
“谁说不是呢,大燕离咱们永夜城这么近,一旦开战,受苦的还不是咱们永夜城的老百姓。”
“天塌下来有慕城主顶着呢,怕什么。”最开始出声的大汉又是一碗酒灌下,眉飞色舞的道,“说起来慕家,他家的那个小少主也是个颇有本事的,前些日子凤阳酒楼不是有几个少灵宫的人在闹事吗?你说巧不巧,刚好那慕小少主在那吃饭,你们是没见那几个人被揍的哟,估计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这事我倒是知道,那几个人不是说武功还不低呢,本来是仗势欺人,结果被慕小少主那时一顿好打。”有人边比划着边附和道,“别看只是个小娃娃,但他下手是真的狠呐。”
孟流桑听言弯唇一笑,说道:“七七,你听,有人在夸你。”
十七托着下巴唔了一声,表示了自己对这句话的怀疑,说道:“唔?夸我下手狠?”
孟流桑唇角的笑意更明显了,他一边抬手解下了双眼上覆着的红绫一边赞扬似的道:“这也算是你的一个优点了,好好保持。”
十七手中的折扇点了点下巴,啧啧的摇了摇头:“也只有师兄你说这是优点了。”
“那是不是长生门的流桑公子?”一道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忽然传入十七的耳朵。
她眨眨眼,不动声色的竖起了耳朵。
“废话,你见谁还有那样一双眼睛?”有人轻声回道。
“长生门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管他呢,别惹事,他可不是个心善的。”
十七坐的位置很巧妙,背对着所有人,所以她也没回头,只是撑着脑袋饶有兴趣的听着。
“师兄,有人也夸你不是个心善的。”
“如此甚好,说明我们果然是志同道合。”
“师兄说的极是。”
长生门的流桑公子,是个狠角色。
这是江湖上对孟流桑的评价,话不多,却只此一句就让无数人为之敬畏,虽然十七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但她也是知道孟流桑这个名字的分量的。
长生门门主孟流桑,曾以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屠杀了鬼门数百人,给整个鬼门改了名换了姓。
“什么流桑公子,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如何意思称为公子。”一片小心翼翼的谈论声中,忽然一有道粗犷的男子声音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仿佛是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那声音特意加大了好些,“这江湖上,有谁人不知他曾被罗刹掳去做了好几年的娈童。”
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大汉,狠狠看着孟流桑的方向,满脸不屑。
十七的眉几乎是立刻就皱了起来,她敏锐的看见了孟流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尔后又放下了茶杯,一副没听到的模样。
“受了这样的侮辱,若是我早就自刎了,怎么还好意思这么没脸没皮的活着,哈哈哈啊——!”几乎是瞬间,那声“哈哈哈”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惨叫。
那络腮胡子又惊又怒的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那不过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筷,却将他的手牢牢地钉在了桌子上。
他愤恨的看向孟流桑,却发现后者依旧是垂着头,一副温雅有礼,丝毫不理会身边纷杂的模样,反而是他身边的人发现,扔筷子的并非孟流桑,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阴气森森毫不起眼的小女孩。--*--更新快,无防盗上www.dizhu.org-*---
眼尖的人已经看见,那女孩素白的小手中只剩一根木筷。
络腮胡子咬着牙拔下了那根筷子,噌的站了起来,转头就大吼道:“你…...”
话还未说完,就见女孩手腕微微一动,他心道不好,直觉就想躲开,却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看都未看清那筷子飞来的方向,就只觉一股剧痛从左手蔓延开来。
他低头一看,另一只手也被牢牢的钉在桌子上,冷汗瞬间就出了一身。
整座客栈鸦雀无声,络腮胡子周围的客人早就远远的躲了开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可能的,不存在的,去管素有鬼门关之称的长生门的闲事,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这个时候明眼人都是有多远跑多远,学会明哲保身才是。
膝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击中,传来钻心的疼痛,络腮胡子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来。
那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直直的望向她的脸,依旧是那副白面红唇年画娃娃的面具,只是空洞洞的眼眶处是一双漆黑仿若无底洞般的眸子,带着阴森森的幽冷寒意,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不由得身子往后一缩。
那满含阴冷之气的扇子尖端已经顶在了他的脖子上,女孩微微偏头,天真的一笑,开玩笑似的道:“再出言不逊的话,杀了你哦?”
只是那她眼中的冰冷杀意让他清楚的知道,这女孩并非是在说笑。
络腮胡子似乎是被吓住了,半天没说话,和他同行的那名年轻的小公子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打了圆场:“这位姑娘,对不住了,请手下留情,我大哥并无恶意。”
十七偏头看他一眼,倒是收回了折扇,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没有恶意?”
那年轻公子也知道这话是在瞎扯,尴尬的点了点头:“对不住了。”
十七倒也没难为他,只是阴森森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这位公子,可要看好你家大哥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指不定说着说着就再也没命说了呢,你说是么?”
年轻公子听出了她话里明显的威胁之意,脸色一白立刻点头称是。
这女孩看身形不过就八九岁的模样,他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可他却在面对她时却不由得心生敬畏,虽然不知道这女孩什么身份,但看这一身行头和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他便知道这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
络腮胡子回到神来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怒声道:“三弟,你和这妖女废什么话,你是忘了二弟是怎么惨死在长生门的手下了吗?!”
年轻公子听见了他的质问,脾气也上来了,微微加大了声音:“大哥,你能不能看看现在的情形,若是我们能打得过他们俩,我必定二话不说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公然挑衅,除了落得惨死的下场,还能怎么样?”
络腮胡子已经拍桌站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二弟的仇就不报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兄弟?”
年轻公子压下自己的脾气,抱拳稍带冷漠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若非二哥执意挑衅长生门,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事说到底,也怨不得长生门。”
十七此时退到了孟流桑的身边坐在凳子上,兴趣盎然的看着这闹剧似的一幕。
络腮胡子指着他,拍桌怒声道:“你有没有当我们是自家兄弟,怎的偏袒外人说话?”
年轻公子眉宇间已是不耐:“我当你是自家兄弟才不愿你白白送死,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你请便。”说罢,他手一摊,竟向后退了两步。
络腮胡子气极冷笑道:“好!算我识人不清,瞎了眼才和你结拜为兄弟,二弟的仇我一个人去报,我们之间就此恩断义绝。”
那年轻公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大哥直接拿起长剑,身形一动就向后刺去,刺去的方向不是孟流桑,反倒是他身侧的那个小女孩,他心里道一声不好,谁都看出来了孟流桑对那女孩的在意。
十七眼睛微眯,手上还没动,一根木筷就直接穿进了他的喉管,络腮胡子猛然睁大了双眼,身子轰然一声倒下。
是孟流桑出的手,一击毙命。
这一突然的变故吓住了客栈里的所有人,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杀人了”,客栈的客人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店小二早已跑进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藏了起来,一时间,偌大的店里只剩十七,孟流桑和那年轻公子三人。
十七摸着下巴打量着那年轻公子,他的脸上并没有憎恨,也没有对他们的杀意,一双黑透的眸子平静似水,叹了口气,他蹲下身子将一块白色的锦帕盖在了络腮胡子的脸上,毕竟相识一场,他不想他死的太难看。
十七看着他仿若相识的轮廓,微微眯了眯眼,对他稍稍起了几分兴趣:“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公子一怔,抬头看向十七,道:“我?”
“不是你难道我在和空气说话吗?”
“在下沈安城。”年轻公子站起身微微弯腰,作了个揖。
十七闻言心里顿时有些惊讶,这公子姓沈?沈氏这个姓在永夜城着实是有些特殊,她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一边又放慢了语速问道:“沈氏的话……可是寻阳郡沈将军家?”
“正是寻阳沈家。”沈安城对她的话倒没感到奇怪,沈氏在永夜城是大姓,她不知道才更显得奇怪。
“我问你,沈如均和你是什么关系?”十七挑挑眉,居然是沈家的人,怪不得她看这小子的模样有几分眼熟。
“实不相瞒,他是我祖父。”许是年纪小没什么防备之心,沈安城倒是诚实的相告,“姑娘可是识得我祖父?”
“唔,算是认识吧。”十七回答的模模糊糊。
沈家是个武将世家,永夜城的海军和陆军中都有沈家人的影子,沈家的子弟中确实有不菲的军事才能,这沈如均便是她阿爹手下的一员大将,她幼时曾与他见过几次。
“听你祖父说,你不是想做一个文官么,怎么后来又参军了?”思及至此,她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道。
说起沈安城,十七也知道一点,他的父亲早逝,嫡系的就留了他这一个孩子,但沈安城却一心想做个教书先生,云游四海,沈如均打也是打了,骂也是骂了,奈何这孩子就是一根筋,认准了这事就死磕到底了,就为这事,沈如均没少和她阿爹诉苦,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突然开窍了,弃笔投戎,毅然决然的参了军。
听到十七的问话,沈安城的眼底忽然多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大丈夫当学卫青,霍去病,立功沙漠,长驱数十万众,纵横天下,何能做博士耶?”
他的眼神沉了沉,唇边扬起的弧度硬朗而坚毅:“说句不合时宜的话,现在的云苍大陆看着是四海平静,歌舞升平的模样,但这场战争最终还是要起来的,古语有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沈安城既生为沈家的子弟,又身为永夜城的儿郎,自当是要保家卫国的。”
或许因为是武将世家的缘故,沈安城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独特的敏锐觉察力,在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盛世和平的美梦中时,他已未雨绸缪的预见了之后。
十七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她垂下了眼眸,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直到沈安城走了后,十七才取下了面具,对着孟流桑挑眉道:“师兄,你怎么看?”
孟流桑的指尖摩擦着茶杯的纹路,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道:“能审时度势,是个聪明的,又有大志向,不错。”
十七嗯了一声,悠悠添了杯热茶道:“我本想着等过些时日去沈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在这儿就碰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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