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花》（2/2）

“为什么？”

“为什么？”顾云被他问住了，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非要解释，大概只能说是福至心灵。

“……哈，我知道了。”听了他的回答，那人笑了笑，抬手将落下的卷发拨到耳后，“想拍就拍吧。”

等到了应允，顾云匆匆回了清吧拿相机，他带了价值不菲的单反和一台年代久远的哈苏，哈苏是他的老师送给他的，真正的“老家伙”，顾云手里如今能用的胶卷只剩最后一筒了。

他想了一下，放下了单反，把哈苏拿了出去。

他的模特还等在那条窄巷里，顾云在走过去的间歇还在想，他的模特，多么妙的定位词啊。

“要怎么拍？”他看见顾云来，掐灭了手里的烟，还对着反光的玻璃窗整理了一下头发。

“你随意就好，我来抓拍。”顾云站在他面前，习惯性的说了一句，“你跟我聊天也可以。”

“聊什么？”他拿起那个烟盒，一下一下的嗑着。

“嗯……我叫顾云，你呢？”顾云看了看光线，对着取景器开始调节数据。

“茉莉，茉莉花的茉莉。”他随手把烟盒放在窗台上，跳坐上堆在一边的木框酒箱上，翘着二郎腿。他穿了一双珠光白的高跟鞋，大概是因为重力的缘故，鞋跟下滑，露出圆润的脚踝。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丫，又香又白惹人夸……”他唱起了歌，细跟磕在木头上，一下下的打着节奏。

“让我来，把你摘下，送给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他两只手撑在木架子上，微微仰起头，过了很久才把最后一句唱出来，“……茉莉花……呀茉莉花……”

顾云举起相机，对着半落的夕阳摁下最后一次快门。

“好了？”茉莉睁开眼睛看他，细细的眼线把他杏核一样的眼睛修饰得更加纤长，有种媚视烟行的倒错感。

“好了，我——”顾云依依不舍的放下相机，只见茉莉跳了下来，伸手在脑袋后面抓了一下，将长长的卷发束在一起，露出他俊秀的整张脸。顾云想，其实他男装的时候应该也会很好看。

“我怎么把照片给你？”顾云问。

“不用了。”茉莉笑了笑，抬手撩开后门的帘布，擦身而过的时候，指了指顾云手里的相机，“哈苏，老家伙了。”

顾云又追了回去，只是这次茉莉只留给了他一个绛紫色的背影，老板娘说茉莉下班回家了，她也没有对方联系方式。

“她想来就来，我不管的。”

只得到了这一句话，顾云只好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拜托老板娘，等茉莉来上班的时候务必要交给他。

顾云后来带着遗憾离开了大理，起飞的时候，耳机里正在放读诗节目，说到戴望舒的丁香，顾云想，我不要丁香，只留念那在窄巷里唱着茉莉花的茉莉。

他回到上海，借了朋友的暗房说要冲印胶卷，可临到了那里他又假手于人了。顾云想第一个看到成片，但他又怕自己并非专业，万一哪一个步骤没有做好，破坏了那独一无二的回忆。

一周之后，顾云拿到了自己的成片和扫描件，偏黄的胶卷让整套照片都弥漫着一种温柔的陈旧，像是**十年代的香港电影。两侧高楼里的霓虹灯与昏暗光线形成鲜明的对比，长卷发的茉莉是这种矛盾的中间人，一颦一笑自然天成。

他最满意的，是自己拍的最后一张。茉莉唱完了《茉莉花》，扭过头笑着看他，落日的余晖撒在他的肩膀，卷曲的头发泛着金色的光芒。顾云觉得很俗套，但他还是想说，那一刻的茉莉就像个天使。

后来这张照片被顾云放大，悬挂在自己工作室最显眼的地方，每个人一进来就能看到它，欣赏到作者人生中最缱绻的一刻。

顾云留下的手机号一直没有接入过任何类似茉莉的电话，他也打过电话回去，老板娘说茉莉一直没有来，或许是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三个月后，顾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又去了一趟大理，带着那幅他最喜欢的照片和底片，他想把底片当做一份礼物送给茉莉。

“他很久没有来了，可能已经走了。”老板娘还是这句话，顾云已经从朋友那得知，这间遇见云南经常收留像茉莉这样来去匆匆又孑然一身的游客，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那个“龙门客栈”，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一个临时停靠的坐标。

顾云还是把底片留了下来，而那张照片则挂在了茉莉唱过歌的小舞台上，成为了遇见云南里一处回忆。

“或许以后哪一天他又回到这里，请一定要替我说一声，谢谢。”

顾云将那组替茉莉拍的照片发到了网上，有好友来追问茉莉是谁，顾云说我也不知道，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我梦里的蝴蝶，那么轻盈、飘逸，带着不可言说的美丽。

“如果不是我还留着这张底片，我甚至觉得这都是我虚构出来的。”顾云在一次采访中如此说到。

“他留给了我一盒开过的烟，烟盒上有两行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或许他就是我初次相见的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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