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2)
应曦身下是青翠的草,高高的坡。
他赶紧爬起来,草上生露,沾湿了头发和领子,冰凉凉的。
眼前盘绕仙云烟气,呼吸一口便是水雾清新。远眺坡下,宫阙隐现,攒珠宝顶,正是赠春殿的轮廓。
应曦听见衣物相蹭的细微声响,一转头,见到了云卿。
身形小一圈的云卿。
未摆脱少年稚嫩气,眉眼间神色淡淡,依稀可见如今的飞霜之韵。
他立在树下,广袖被徐徐清风鼓起,刚施完法术的样子。皎皎白芒从中飘转,映衬得发丝眉睫鸦黑。右耳垂挂小花,更添昳丽。
是应曦初见他时想过的模样。无需颦笑,端端正正往那一站,即是月色本身。
他看不见应曦,因此应曦可以肆无忌惮靠近。
云卿扬起手腕,远方有湛蓝萤蝶拍打着翅膀,降落在上头,触须动了动,鳞粉闪闪,在半空划下一句讯息。
‘速回殿里。’
云卿一怔。
出什么事了?
应曦像是一朵云,在这里能够飘飘摇摇飞在天上,不受限制。
他一路跟着云卿飞回赠春殿,迎面而来是同样小一圈的珑夜。高挽长发,窄袖束腰,较现今多些精气神。
赠春殿里站着一排身着五彩缤纷裙装的仙子,个个倾国倾城。此时却愁绪万千,蹙眉垂泪。
珑夜也差不了多少,面色极差,满步上前,声线颤巍道:“方才帝君派人过来,彻查殿内每间房,好像是搜到了什么,传旨让你去凌霄宝殿一趟。”
云卿垂眸思索片刻,道:“是为数日前百仙暴毙一事?”
珑夜点头:“应是如此。”
云卿大略扫过他身后惊惶的九位花仙,不疑有他,转身便走。
珑夜急忙拉住他:“哎你。”
他目光游移,犹犹豫豫:“你小心为妙。使者那模样,不甚平和。”
语罢提议要与云卿同行,送他一程。应曦浮在半空,发觉珑夜垂在身侧的手收得很紧。
他们一同经过繁花石桥,踏过勾勒出满池青莲的玉地。
若是放任云卿去见帝君,将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这是应曦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没由来的,他一抹额头,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忽然听到珑夜没头没尾道:“云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应曦莫名奇妙,看他咬紧了后槽牙,脖颈筋脉都激了出来。
云卿没有答话,不知道听了作何感想,只是沉声说:“你先回去。”
路上又仅剩了云卿和应曦。
应曦掰着手指头掰了半天,凑到云卿耳畔,小声说:“不去不行吗?”
他记着云卿提起百仙暴毙一事的无奈,记着云卿和珑夜的对峙。这里是云卿的记忆,是他经历的一切。
他明白此行多半险阻。
在外头应曦是绝对不敢挨云卿这么近的,怕叨扰了他,在这里就无妨。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云卿前方,张开双臂作势挡住他去路。
没有用。云卿穿过他轻飘飘的身体,一往无前。
他恹恹垂下头。
多期望云卿能避开这些纷杂啊,不必承担平白无故的痛苦,面对不可预料的事情。他不是不清楚这是一条必经之路,之中见到的一切都确确实实发生在过去。
他就是不想、不要、不乐意。
凌霄宝殿坐落于太微玉清宫正北,比赠春殿不知大了多少倍。
入目两根立
柱,金碧辉煌,摩天碍日。高得望不到头,粗得来十个应曦也抱不住。
踱过流光溢彩的长廊,进入大殿。
鼎沸殿中猝然沉寂,在场仙官齐齐面向门口的云卿。
应曦从没见过这么多神仙。
身姿绰约的,玉树临风的,白须长髯的,总角垂髫的,青面獠牙的。
长相打扮不一,神态大同小异。不是耷拉着脸,视而不见,就是对云卿笑得意味不清。
山雨欲来,山风满楼。
明亮宽敞的大殿,明珠烁烁,琉璃剔透。应是气势雄浑的,无端压抑得人喘不上气来。
云卿将周遭情况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直直上前行礼:“参见帝君。”
龙椅上的男人贵气逼人,鎏金飞龙玄袍,头饰金冠,目如点漆。
“你可知唤你前来为何?”
云卿顿了顿,答:“不知。”
周围仙家自以为的低声对话蚊蝇般嗡嗡作响。
帝君开门见山,掷地有声:“知情者报,自赠春殿云卿仙子屋内查出些东西。”
“正是数年前天宫失窃的秘术残章。亦是百仙暴毙始作俑者所使用的禁法!”
“你——该当何罪?”
他的话有如实质,将应曦胸膛捅了个对穿。
原来这便是当年那场狗屁不通的审判。
云卿木然抬起头:“臣不明白何为禁法。”
帝君置若罔闻:“孤有一瑞兽,嗅觉灵敏非凡,此前谴至凶地,追寻罪者气息。不如唤它前来,一嗅便知。”
云卿不卑不亢道:“谨遵君命。”
像是早有准备,仙侍随后便领上来一金光闪闪的巨兽。
众仙不禁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显然没见过这等阵仗。
灿金铜铃大眼,顶生鹿角,全身覆鳞,四蹄踏地,足生三趾。形似麒麟,却非麒麟。
云卿扎在原地,眼神冷冷钳着它,不躲不避,等它鼻孔喷出灼烫腥臭的气,甩着尾巴靠近自己的脸。
巨兽绕着他来回走了几圈,鼻翼耸动,突然打了个响鼻,喉间溢出粗重嘶鸣,尖锐长啸。
在场者无不遮耳后退,纷纷竖起仙灵屏障。
云卿绷紧身子,一动不动,耳中缓缓淌下两道血线。
应曦大惊,扑到他跟前,徒劳捏着袖子去擦。却被帝君接下来的话重重锤了一记。
帝君声音洪亮平稳,幽幽震荡,听不出情绪:“瑞兽已嗅出你身上有凶地的气味,你还不认罪?”
宛若浑身血液被抽干了去,云卿环顾一周。众仙家或抱拂尘,或阖眸不语,或冷眼相对,皆是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样。当中掺着好友殒在案中的,对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是场局。
他敛下目光,沉默一刻,开口道:“我并未犯错,何来认罪一说?”
帝君笑了。
他牵起一边的嘴角,在应曦听来声同淬毒:“证据确凿,仍顽固不化?”
证据?未做过的事,哪来的证据。
云卿再未抬起头。
有急红了眼的神君,当即冷笑一声,不顾礼法,不顾阻拦,嚷道:“物证若不信服,便让你听听别的?”
他转向高台,讽刺道:“帝君不如派人测测他体内是否有禁术流转。”
白胖的传令仙童在千钧一发时乘云而来,糯糯道:“禀报帝君,花神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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