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2）
除夕夜。沉寂了许久的四渎龙宫终于热闹了起来。
五百颗夜明珠高悬在赐宴的百川殿内交相辉映，铺出满室清光，映得人精神都好上几分。
大龙君三十三个龙子中，除了战死的、获罪的十二人，其余基本都到了。还有未出嫁的龙女也都一一列席。换了新装的宫娥穿梭席间、布菜斟酒，乐伎舞伎则曼舞轻歌，争妍斗艳。还有许多小娃娃在席间嬉戏。
今年这是家宴，浑没讲那些宴仪礼节，就图个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每逢这样的宴饮，大龙君差不多举酒三、四回，便会起身离席，好让下面人放开了玩。他一走，灏睿便会自觉跟着出来，把父亲送到寝殿，伺候着歇下了再回去。
今日，大龙君看他跟出来，却道：“你也难得放松一下，近来诸多辛苦，不必跟着了。”
灏睿哪里肯，却也一改生疏克制的君臣之礼，上前半步扶住大龙君，“儿子陪父亲走走。”
大龙君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也任由他搀着。
二人缓缓行在御道上，内侍远远跟着。行至园中梅圃之时，大龙君突然问道：“睿儿啊，我们多久没这么散步了？”
灏睿想了想，答：“上一回应该还是濂承刚封水君的时候，他去开府的前一晚，我和濂承陪着您去宫外走过一阵，儿子便也是这么挨着您的。”
大龙君点了点头，“啊……那是一百年前了，”他忽然想起来今日席间好像缺了人，便问道：“今天怎么没见着濂承？”
灏睿又答：“儿子派人去府上寻过，说是出门了没回来，想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先前令他参展机密的旨意也都未复呢。”
大龙君“唔”了一声，吩咐道：“那等明天，你多派些人寻他一寻，他回来了，也好给你分担些。”
灏睿答应：“儿子晓得了。”
园中倏尔吹起一阵微风，早开的梅枝被带起一阵香尘，落花如雪，倒像是白云离叶雪辞枝。
大龙君感慨道：“我这三十多个儿子里，我原本最看重的，就是你和沇明，后来濂承认回来了，也还算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可惜了沇明，我原本对他期望最高。”
灏睿收了原本赏花的目光，颔首道：“五弟自小聪慧异常，此番……确实是可惜了。”
大龙君叹道：“也怪我当年对他敲打得太狠了些。”
灏睿陪着大龙君坐在一棵盘根虬枝的老梅树下，问道：“儿子其实有一事不明，想向父亲请教。”
大龙君点头，“你说。”
灏睿似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五弟天资过人，谋事、辨人都在我之上，果毅、决断更是远胜于我，儿子私以为他更适合跟在父亲身边。”
大龙君一哂，“先前你不是来问过我人间楚汉争霸的事，我还道你听明白了……”笑过他又拍了拍灏睿，“不过你能开口问，也不算太愚笨了。”
大龙君有些慨然，叹了一叹才开始和灏睿说，“沇明啊，聪察强毅他自小就有，但正直中和却还差一些。我要是把他放在你的位置上，你说他受不受得住？不说旁的，就说我放在你身边的几个太傅，天天对他耳提面命，他当年能听得进去？”
“这……五弟当年确实心气太高。”灏睿沉吟片刻，又道：“可儿子以为，以五弟的天资，若您适当点拨，亦会明白的。”
大龙君摇了摇头，“睿儿啊，明白没有用。秉性这个东西，不经过摔打，是锻不出来的。天下人都知道棠溪之金和云梦之竹是最坚最韧的东西，但再好的材料，若是不经过熔范砥砺、刀削斧砍的切肤之痛，会自己长成神兵么？我教他是教不会的，需得要事来教他。”
“只是，”大龙君闭目，又一声长叹，沉默良久，直到风又带起一阵落梅，才低声道：“……神兵铸不成，哪里能怪材料？终究还是匠人的错啊……”
灏睿忙道：“儿子不孝，原是陪父亲散心的，如今倒叫父亲伤怀。”
大龙君摆摆手站起来，“不必陪了，我自己一个人走一走。”
他没再管灏睿，独自一人转身走入梅圃更深处，待走出去三十余步，突然自言自语道：“济水，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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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无器尚在迷迷糊糊间，就听见门口有人在喊：“公子回来了。”还一连喊了许多遍。
如愿闻声就往外去，房门打开时，卷入一缕寒风，激得无器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就看见如意还在床边陪着，自己还拽着人家袖子，只好装作不知，松了手揉着头问：“濂承回来了？”
如意点头，“是，如愿已经先出去了，”他看无器似是想起身，又安抚道：“四公子且先躺着，我去请公子过来。”
无器却不愿，挣扎着坐起来，“不必，我自去见他。”草草披了件衣裳就趿着鞋跑了出去。
天色将暮，四围的天色此时还是明的多昧的少。日光的余晖堪堪地包裹出水府的轮廓，无器刚跑到水府大门前，便见着那个他等了十日的人。
只是……
濂承正从一驾蛟车上下来，也没往水府门口看一眼，便回过身去，抬了一只手。
旋即，那蛟车上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搁在濂承伸出的手上。
无器顺着濂承手的方向看去，那车上走下来的，赫然正是十二日前，在他们家做客的——湘水三公主若岚！
果然！他果然是议亲了……
无器只觉得耳畔一声轰鸣，眼前像是中了障一般，蒙上了一层血色。这十余日来，在他心头长出的那些妄念，都如同浸了毒一般，顺着他的经络血脉疯长，顷刻见便已经遍布四肢百骸。
濂承挽了若岚的手，笑着走过来，对无器的异常浑然无觉，“小四，这是我夫人……”
无器费尽浑身力气压着要冲出来的气血，一眼都没去看一旁巧笑倩兮的若岚，颤声打断了濂承的话：“我有话问你，你同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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