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2)
四百多年前的往事,映在残阳里,流出温柔的光,牵着沇明不让他醒来。只在半梦半醒间逸出一两声微弱的呼唤,“松云……松云……”
此时二人已在熊耳山口换了马车,松云将沇明揽在怀中,轻声应道:“我在。”
松云抬手捋了捋沇明耳鬓偷跑的碎发,极小声地问道,“阿朗,醒了?”
怀里的人似乎得了安慰,又沉沉睡去,并未答他。
他想起两人的第一夜,在星河漫天的草原上,沇明也是这么轻声唤他。沇明没叫过他什么更亲昵的别称,但从沇明口中叫的“松云”二字,就是天然带了股无法抗拒的缱绻。
那夜沇明把头埋在松云颈窝,反反复复叫他名字,他也不厌其烦地答。不知叫了多少声,沇明突然凑近他耳朵,低声道:“我当初见你,便觉得你是来要我的命的。”
松云用手指轻轻梳开沇明散落的乌发,闻言笑问:“然后呢?”
沇明抬头,一双眸子里全是水光,定定看他,“你果然是来要我的命的。”
松云想着当初点滴,多少有点心潮起伏,他紧了紧怀里的人,失神良久。直到马车渐渐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听南的声音,“师兄,我们到了。”
松云小心翼翼地将沇明放平,掀开帘子探出头去,问道:“洛子渊和濂承那边情况如何?”
听南在马上答:“方才裴骢来报,说奇相已经围了主公水府,估摸着很快就抄家了。”
松云神色不变,又问道:“奇相?家里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么?那洛子渊是往我们这边来了?”
听南点头,“我们从洛水借道出来的,洛子渊应该很快能发现。家里该清理的都清理了,裴骏没走,他就等着一把火送给他们。”
松云一挑眉,神色冷了下来,“他准备炸水府?”
听南看他神色,“师兄以为不妥?”
松云眉头紧锁,缓缓摇了摇头,又问:“他不肯走么?”
听南低头沉默了片刻,“小裴说,总不能让他们事事如意。”
松云点了点头,“也不枉主公待他亲厚。”
他放下帘子回头,沇明尚在熟睡,嘴角扬起,似乎梦到什么欢愉的事,松云看了一会,仿佛也被感染了,他俯下身去,浅尝辄止地偷吻了沇明的嘴角,“我怕我再看你一会,便舍不得走了。”
他话音刚落,正准备起身,脖颈上却攀上了一条手臂,本该熟睡的沇明突然睁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要走去哪啊?”
松云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待反应过来便笑了,又轻啄了一下沇明唇角,“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沇明挑眉,看了一眼一旁的香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要是不跑,给我那么多安神香作甚?
松云曲起食指,在沇明头上轻敲了一下,神色温柔道:“阿朗,没同你商量便独自去湘江是我不对,不气了可好?”
沇明看了他一会,想从他神色中分辨出什么,却看不出丝毫破绽,对面的人似乎是铜墙铁壁一般,一点缝都不给他留,于是心灰意冷道:“你不必说了。”他松了手臂,让松云坐起来,自己也坐起来,“这么多年,你瞒我的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原也不必和我商量,左右你总不会害我就是了。”
松云一噎:“阿朗……”
沇明神色淡淡的,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只是,你也没问过我,是否需要你帮我谋划这些。你既想问我为何不计代价偏要来救你走,本可以直接来问我,但你却只肯问旁人。”他顿了顿,笑不达眼底,“至于听南、裴骢这些人,究竟忠于我还是忠于你,或者说,忠于那位?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必再矫饰了。”
说罢,他闭上眼往后一靠,不再开口。
松云愣在原地,心念转过无数回,刚想开口解释什么,车外便传来听南小声试探的声音:“师兄?”
松云看向沇明,对面的人没睁眼,却轻叹一声开口道:“去罢,既然你都想好了。”
松云深吸一口气,没再犹豫,掀开帘子下车,却又被沇明叫住,他回头,看见沇明有些细碎的水光,“活着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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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沇明和听南乔装作党项人,行至大宋西北与吐蕃交界的鄯州[1]附近。
那日松云带了车驾,取道秦岭白桑关[2]设伏,引开洛子渊的追兵,同沇明约定三日后在鄯州的北山会合,再经谷水[3]到休屠泽,那里有个阵法,可将他们直接送到章尾山。
章尾山是个什么地方?沇明只在书里见过,相传是上古大神烛九阴的居所,却不知那地方和从极渊有什么关联,但松云、听南这些人,都把那处称为“里面”,章尾山便是“里面”的入口。
鄯州城将近,听南勒马指了指北边,道:“主公,往那边去便是凉州了,师兄说,让我们先去前面的那座北山脚下等他们。”
沇明点了点头,跟着听南行到北山之阴,才下马驻足。
冬月里的风格外烈,从北边当头吹过来,像要把人撕开一般。沇明抬眼望去,周遭入眼皆是黄沙漫漫。沇明上一回见边城萧条、白日黄云之景,还是一百多年前,和松云一道往西边来查验六象定魔阵之时。
那时松云揽了他,说日后问鼎四海之时,愿与君看尽天下盛景。
百年的光阴于凡人是漫漫长生,于他们这些神祗不过弹指一挥间,从踌躇满志到如今亡命天涯也就仿佛是白云苍狗的一眨眼。
听南寻了个背风处,生火煮了壶热茶奉给沇明,站在他身后笑着宽慰道:“主公毋忧,这回安排谨慎,师兄他们定会无事的。”
沇明瞟了她一眼,呷了茶问道:“休屠泽那头稳妥么?”
听南点头,“主公宽心。君上派了人接应的。”
沇明不再说话,只捧着茶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瀚海黄沙。
半晌,他觉得目光有些酸涩,似乎是被风吹的,又似乎是情绪所致,渐渐觉得浑身都灌了铅似的沉。他想往后退一步,却发现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腿,顿时心道不好。
沇明咬牙,试探着提气,猛地感觉到下腹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寒意,从丹田处升起,须臾之间便布满了他周身百脉。
他心念电转,猛地把手里茶盏摔在地上,忍着剧痛回头,质问道:“听南,你什么意思!”
听南嫣然一笑,抬手轻轻一推,沇明便栽在地上。接着,她从马上解下一捆麻绳将沇明的手牢牢捆住,然后将另一头拴在自己马鞍之上,翻身上马,一派趾高气扬地问道:“沇神君,您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沇明真气逆行,冲得他头昏脑胀,他此时不仅法力被封,连真龙之身也无法变化,只得伏在黄土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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