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2)
乌北钧和董氏这段往事,发生在五十年前。
董氏的父亲是南唐临川郡守,常年都在任上。她几位哥哥,都是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的,唯独她因为娘胎里有不足之症,便不好随着父亲辗转,由祖母带着住在流坑乡下。
两三岁的时候曾有一游方的云水僧同她祖母说,董六娘命里基本靠丙火撑着,不能离水太近,否则容易早夭。是以她从小长到十岁都没往乌江边去过一趟。
后来祖父辞世,祖母哀恸过度便一病不起,家里也分不出太多精力来看顾她。从此,十岁出头的董六娘便像是放了风一般,时常同几个姊妹到水边去浣纱玩水。
大约董六娘十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同邻村的一个小娘子约在看绣样。那天,那小娘子迟到了很久,只有董六娘一人在江边扔石子玩。没多会,江边就来了一个粗布麻衣的人,头带斗笠,身披蓑衣,看不见样貌,一手拿了钓竿,身上挂着鱼篓。
董六娘从没在附近村子见过他,也不敢靠太近,便远远地离着看了几眼。那人的鱼竿上挂了只小铃铛,鱼一咬钩便要响上一会。
董六娘开始也没怎么在意那人。但水里的鱼都来来回回咬钩好几次了,铃铛也响了好几回,她也没见着这位斗笠兄提杆。只见他慢悠悠地低头,从脚边的小篓子里拿出点什么,然后在手心搓成团,对着水里信手一弹,便不再管了。
董六娘看着稀奇,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后来连着小半年,董六娘只要到江边都能看见这个斗笠兄的身影,但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交流,一个继续枕着手靠在岸边的树上,一个继续同闺中密友们嘻嘻闹闹,偶尔两人会远远地交换一个眼神,便算是问好了。
直到有一天,董六娘又见着那个斗笠兄,只是他今日没有穿蓑衣,着了一身天青色的圆领袍,领口翻开,腰间虚束了一条蹀躞带,竟是一副公侯的派头,唯头上斗笠还是那顶。他远远地看见董六娘便点头致意,董六娘一时看的呆了。与她同来的,是隔壁村里的毕三娘,比董六娘年纪小些,她看六娘呆呆望着江边,便问她看什么那么入神。
董六娘努了努嘴,道:“那人日日来钓鱼,我还有以为是个村夫,今日竟穿得入此光鲜,看来是个寄情山水的公子哥儿。”说着,她脸上还溢出几丝轻笑。
毕三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瞧见不舍昼夜的乌江,又回头看了看六娘,问:“哪呢?”
董六娘半藏着地抬手指了指,还生怕那人看见显得不礼貌,又飞快地把手放了下来。
毕三娘使劲揉了揉眼睛,顺着六娘指出的方向由远及近地看了一边,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转过来一脸惊惧地望向六娘,忽而嚎道:“董六姐,你见鬼啦!”
董六娘当时也被吓得够呛,跌跌撞撞就跑回了家,一头撞进祖母的佛堂里,把能念的经全都念了一遍,饭也没顾上吃,膝盖都跪肿了才爬回了自己闺房中。
她不放心,将佛堂中祖母的念珠、剪灯芯用的剪刀,还有据说是哪位高僧抄写的经文一并带回了房内,压在枕头下,才惊疑不定地入了睡。
这才信了那位云水僧的话,从此再不敢往水边跑了。
过了不到一个月,董六娘的祖母病重,弥留之际念念叨叨地想吃鲥鱼,但乌江里不产此物,六娘的父亲也无办法,只得修书给建平军[1]的同僚,请他们从长江里寻点过来。
当日,老太太的病愈发沉了,全家人心里都打鼓,不知这尾鲥鱼还能不能送进她嘴里。
然而就在次日的傍晚,董六娘从祖母处回闺房,一开门便见地上搁了一只鱼篓子,看着十分眼熟,里面不多不少装了一尾鲥鱼和两尾鲤鱼。
董六娘心下一动,双鲤鱼?那尾鲥鱼是给祖母的,那这条鲤鱼又是什么意思?
当夜,她偷偷摸摸地把鲥鱼放进了厨房的水缸里,然后回房后,关锁了所有门窗,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入鱼口之中。
果然,夹出了两条一尺长的丝帛,上面什么也没写,就是素色的丝帛。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什么都不用写,《乐府》里早就写好了,还用写什么呢?
十五岁的董六娘羞红了脸坐在床边,手里攥着那两条丝帛,坐了一整夜。
临近清晨的时候,她却靠着床围睡着了。
董六娘梦见自己坐在房中习字,窗外飘进来几团柳絮,她抬头一看,后宅的小院里,恰好站了位穿天青色圆领袍腰束蹀躞带的公子哥儿。
他站在廊下,缓缓回头,竟是个如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公子,脸上带了温和的笑意,隔着窗问六娘:“吓到你了么?”
六娘看着外面的艳阳和漫天的柳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公子哥儿扬了扬下巴又问道:“我能进来坐么?”
六娘低头,心头撞鹿,然而迟疑了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就这么先说说话吧,可以么?”
公子哥儿眉开眼笑,道:“你肯同我说话便很好了。”说着,他一抬手,六娘习字用的凳子便飞道窗前了,他指了指凳子,朝六娘道:“你坐着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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