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正文完）（1/2）
顾照桐一直认为自己的家庭是幸福美满的，他从小便不愁吃穿, 想要什么几乎没有得不到的, 更不消说除了双亲, 还有要把他疼到天上的爷爷奶奶太奶和小叔。因此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他的家庭也像世上最平凡却又幸福的人家一样。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四岁时候上了幼儿园，看到其他小朋友全都是由父母接送, 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有两个爸爸。
那天司机和阿姨把他从国际幼儿园接回来, 他第一次鞋都来不及换，扔了小书包便“哒哒哒”地往楼上跑, 推开门看见他父亲站在窗边抱着爸爸说话，他顾不上礼貌, 张嘴便问, “为什么幼儿园其他的小朋友都有妈妈, 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呢？”
穆乘被他问得一愣，才被顾峥铭安抚软下来的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又冰凉。
顾照桐懂事之后就知道，别人嘴里的顾峥铭, 向来是严肃又严厉的，他脾气不好，甚至有时爷爷奶奶都要忌惮。顾照桐也是害怕顾峥铭的，他曾经因为犯错不止一次被他父亲拎到墙角罚站, 但他从不曾被严厉地责骂过, 因此他觉得他父亲虽严厉却不可怖, 最起码不会真正冲着自己发脾气, 直到那天他问了关于妈妈的事情。
他问完之后便发现被父亲抱着的爸爸脸色苍白，但他还是推开父亲过来抱自己，然后同父亲一起耐心地讲了为什么他会没有妈妈。那是顾照桐第一次知道男人是生不出孩子的，也是第一次听说“收养”这个词。他还不太能理解其中具体的含义，唯一的认知便是自己不是父亲和爸爸亲生的小孩。
于是他哭着挣脱穆乘，摇摇晃晃跑回自己的房间，趴在自己的小床上哭得昏天暗地。
因为房间被他锁上，因此外面的人不能进来。顾照桐虽哭得混沌，但还是听到门外爸爸用伤心难过到沙哑的嗓音跟父亲说话，你把门撞开啊！我怕他这样会出事情啊！
然后门便被撞开了，顾照桐很快感觉到哭到冰凉的身体被暖烘烘抱住，那是熟悉的他最爱的爸爸的味道，于是他哭得更大声，但却忍不住把脸扑进穆乘的怀里，然后蹬着小腿抽噎道，“爸爸，爸爸，为什么我不是你们的小孩，宝宝想做父亲和爸爸的孩子。”
穆乘一颗心都要被他哭碎，摸着他的头一遍遍安慰，说宝宝就是父亲和爸爸的孩子啊，爸爸最爱你了。
顾照桐小手抓着穆乘的衣领，哭着在他怀里睡了过去。再醒来仍被爸爸紧紧抱着，而父亲抱着爸爸，这是顾照桐自三岁分房独立之后第一次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他虽然小，但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一夜思考之后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还是在穆乘醒来后睁着大眼睛问他，“爸爸，我真的没有妈妈吗？”
穆乘几乎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摸摸孩子的小脸哽咽道，“有的哦，宝宝是有妈妈的。”
顾照桐一下子兴奋起来，问，“那我可以见她吗？”
穆乘终究是忍不住眼泪，他哭着摇头，“不可以的宝宝，但你以后会见到他的。”
顾照桐便又开始哭闹，顾峥铭见他这个样子发了火，掖着他的胳膊把他从穆乘的怀里扯出来，然后一路拎他到墙角，他命令他面对着墙站好，然后呵斥道，“你要见谁？见你妈？你有了爸爸父亲还不够，你还什么都想要？我们收养了你你就是我们的孩子，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这么气你爸爸的，你也别给我委屈，你妈他也不是不要你了……”他说到一半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穆乘，然后又转过身继续斥责，“等你长大懂事了他自然会来看你，但你要是一直这么闹，那你就一辈子别想看见他！”
顾峥铭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地责骂孩子。顾照桐本就委屈，这会儿被他父亲这么一说更是难过不已，本来要停的抽噎再也止不住，继而“呜哇”地大哭起来。
穆乘心疼，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鞋也顾不上穿，推开顾峥铭就要去墙角抱孩子，顾峥铭从背后扯他胳膊，然后拢着腰把他抱住。穆乘挣脱不开，扭头哭着哀求顾峥铭，“你放开我，宝宝不能这么哭的，会哭坏身体的！”
顾峥铭也不是不心疼孩子，但他此刻更心疼穆乘，于是不顾他的哀求，强硬地把他抱着，然后叫来阿姨把顾照桐抱走。穆乘终是挣不开顾峥铭，他哭到脱力，最后被顾峥铭抱回到了床上。
隔壁孩子的哭声渐小，看来是暂时被阿姨安抚住了，穆乘也逐渐平静下来，他静静躺在顾峥铭的怀里，然后沙哑着嗓子跟他说话，“你不该那么骂他的。”
顾峥铭低头看他，伸手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语气仍旧强硬，“我再不骂他，他就要上天了，你就是平日对着他太软，才会把他惯成今天这个样子。”
穆乘抬眼看着顾峥铭，听他说完推开他的手，“可这不是孩子错，他才四岁，他也只是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个妈妈而已，这件事本就是我们做错了不是吗？”
顾峥铭就知道，只要一说到孩子的事情，他就无法和穆乘冷静交谈，再这样发展下去一定免不了一顿争吵，但是穆乘现在的身体再也禁不住刺激，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情，他今天本该带着他去医院检查的。
所以他强迫自己冷静，再次耐心解释了这事早晚都要面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孩子自己想通。
穆乘已经听不进他任何的话，他见不到孩子心里总是不踏实，于是挣开顾峥铭又要下床去，顾峥铭跟着他坐起来，拽着他的手腕不要他动。
他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穆乘，两个人直直对视似乎下一秒就要动起手来。
“你放手顾峥铭。”穆乘红着眼睛，说话时被顾峥铭紧紧攥着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
顾峥铭一颗心都要让他颤碎，但却把他攥得越来越紧。
“你要真的不管他吗？！”穆乘忍不住喊出来，“他有什么错？他才四岁啊，我们造的孽为什么要他承受？你要他想通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你要逼死他吗！”
“我们造了什么孽？”顾峥铭拽着穆乘的手腕逼他靠近，几乎跟他脸贴着脸说话，“生他养他是造了孽？还是不能告诉他真正身世是造了孽？你也知道他才四岁，但却能够有这么强的思考能力了，桐桐比一般的小孩子要聪明早熟，我们本来打算晚些时候告诉他身世，但是他这么早便自己明白了，你我都没有料想到不是吗？我知道你不忍心，你怪我狠心，那他再怎么说也才四岁，你要怎么跟他解释？难不成真告诉他你是他妈？！”
“顾峥铭你混蛋王八蛋！”穆乘说不过顾峥铭，体力上又完全被他压制，他觉得委屈，手被对方握住动弹不得便不停地伸腿踢趿。顾峥铭怕他这样伤到自己，不顾他反对倾身把他完全抱在怀里，膝盖压住他乱动的脚之后伸手向下去摸他的肚子，他焦急哄他，“别闹了小乘，我错了好不好？你别伤着自己。”
穆乘感觉到肚子被顾峥铭的手掌暖和捂着，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不再动了，发呆良久之后，还是不敢去想他可能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
前段时间的新戏进入了最后的拍摄，连日赶工之后终于杀青，穆乘本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但高强度工作之后放松下来的身体像是突然松开的紧绷的弦，出现了不曾有过的疲惫。他本来以为是过度劳累，但休息几日之后症状仍旧得不到缓解，但又不是十分难受，因此没有去医院，甚至连家庭医生也没有请，直到三天前他出现了呕吐的症状。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当初有顾照桐时候的经历突然出现在穆乘的脑海里，顾峥铭也同他一起陷入了恐慌，因为距离他上次醉酒在浴室犯浑没有做措施那次，堪堪过了一个半月。
如果不是昨晚顾照桐突然的质问，他现在本该带着穆乘去穆德勖那里。
穆乘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着正覆着顾峥铭大手的自己仍旧扁平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怎么不是我们的错，我生他却不敢认他，将来就算桐桐知道了真相，也未必会认我这个为了保全自己而狠心委屈他的所谓的母亲，更何况他不一定接受得了这个事实，一个男人，怎么会是生他的人呢。这还不算，我很可能会把这种罪孽带给这个可能的第二个孩子，我怎么会没错呢……”
顾峥铭安静听他说着，听到最后心像被十几双大手来回拉扯，他握着穆乘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然后小心翼翼抱着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顾峥铭是真的懊悔，要真是造孽，这一切的孽都是他造的，一切的果也都该他来承担。
“是我的错。”顾峥铭小声在穆乘耳边哄他，“不怪你的小乘，这所有的孽都是我造成的，如果真有报应也该报应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你和孩子委屈，但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这个秘密暴露，你怨我怪我打我骂我都好，可是如果真的有了第二个孩子……我们不能要他……”
穆乘此刻正半跪在床上紧紧抱着顾峥铭的脖子，听他说完再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他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以至于指甲深深掐进顾峥铭的皮肤里他都没有察觉，直到嘴里突然蔓延开浓郁的血腥味，他才惊觉已经咬烂了顾峥铭的肩膀。
顾峥铭始终一动不动，即使脖子和肩膀已经让穆乘抓挠撕咬得血肉模糊。穆乘反应过来才松开嘴，随即痛苦的哭声喷薄而出，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顾照桐听见了他哭，抹了眼泪推开阿姨跑回到他两个父亲的房间，扒着门边看见穆乘在顾峥铭怀里抽泣，他心里“咯噔”一声，推开门朝着穆乘跑过去，嘴里不停喊他，“爸爸，爸爸！”
穆乘闻声扭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顾照桐已经自己爬到了床上，然后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又借着缝隙钻进了穆乘的怀里，他仰头伸着小手替穆乘擦眼泪，学着他以往哄自己的样子哄他，“爸爸不要哭了，宝宝不要妈妈了，宝宝要爸爸，宝宝最爱爸爸了。”
穆乘紧紧抱着顾照桐，开始还是止不住哭，最后又开始笑，抱着孩子怎么也舍不得撒手，他跟他说，“爸爸也最爱宝宝了。”
顾峥铭这才松口气，看着抱在一起“和解”的父子俩，伸手捂住了肩膀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折腾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便早早睡了。闹完之后顾照桐变得更加黏穆乘，说什么不肯再回自己房间，他便又睡在了他们中间。
顾峥铭睡不着，听着身边孩子细小均匀的呼吸声更觉惭愧，于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顾照桐“咕哝”一声，然后翻进了穆乘的怀里。但孩子睡相不好，以往便不老实，大了更加皮，又或许是在长身体，便经常伸着腿不老实地踹来踹去。顾峥铭害怕他踹到穆乘的肚子，他虽小但是有劲儿，穆乘要真是怀了孩子，他这一脚上去难免吃不消，所以顾峥铭也不敢睡，隔着孩子把胳膊伸到穆乘那里，伸出一只手挡在了他的肚子上。
穆乘也没有睡着，尽管连日疲累昨晚又一夜没睡，但他仍旧没有困意，察觉到顾峥铭的小动作便在黑夜中睁着眼睛和他对视，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声问他，“你的肩膀还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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