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2）

和莫兰失败的谈话过后，我从商场步行回了张小芸的公寓。李梦叫我一起去看张小芸的演唱会来着，我给拒绝了，虽说还谈不上万念俱灰，可也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情况。走在海边的时候，看着太平洋在我面前的海湾汇聚成被防鲨网拦起来的游泳池，看着在海边漫步的行人和路过的海鸥，几度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我只好时不时的停下来仰面深呼吸，什么都想不来，思考系统完全失灵。现在，我与缩在土里的蝉没有什么不同了。

回到公寓里，我简直像是有洁癖一样又冲了淋浴，不为什么，就是想做些什么来安抚自己的情绪。而后喝了一杯威士忌，从张小芸的冰箱里找出些还能吃的东西简单吃了些，喝第二杯威士忌，坐在露台上发呆。

这时候我才有了些体感，我已完全迷失在了1999年的迷宫中。迷宫不是儿童读物里的那种隔靴搔痒似的迷宫，而是活体的生物。它感知着我的情绪，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随地有着变化，要把我困在其中，我若是不能解开它表象上有的种种明喻暗喻，我将永远无法触及深度的精神，永远无法摆脱迷宫对我的敌意。

夕阳把屋子照的热乎乎的，像是整间屋子都给泡进了蜂蜜里一样，到处都是光之灿烂。唯我是不带颜色的灰尘一样。我得振作起来啊，我对自己说，还没有结束呢，怎么能在世界末日来临前就鸣金收兵呢？

我急需什么凌驾于我之上的东西来叫醒我。

接通爱莉的电源，拉上了窗帘，打开电视机，一如几日前那样，画面在噪点和波动中逐渐成型，扎一个马尾辫的爱莉在未来的宇宙中无止境的注视着过去的人类。

“你好，先生！”

“不好，爱莉。”我朝着她苦笑道，“能听我啰嗦几句？”

“洗耳恭听。”她说，“要听音乐吗？”

“不了，这样就好。”

我正想着和爱莉聊点什么，她没由来的说道，

“我可以调整声音和外形的。”

“随便什么样都行？”

“您可知道，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在用手机通话时，听到的声音都不是对方真实的声音？”爱莉在屏幕中调出许多专业术语和大段大段的学术性文章读了起来，我劝她打住，她便总结道，“您在电话中听到的，只是系统根据声音图谱寻找来的最为接近的人工合成声音罢了。加上一点点心理作用，您觉得您听到了本人的声音，实际上您听见的不过是机械音而已。对方亦然。”

“那么，”我说道，“这也就是说，我们在打电话时，实际上并没有在和对方交谈，而是在和机械交谈咯？我们以为我们听到了正确的东西，而那也仅仅是我们以为罢了。”

“大致正确。”

“哪儿来的那么多以为嘛！”

“人类的天性使然。”正说着，爱莉走去别的什么地方了，画面中只有科幻片一样的舰船操作台，以及一望无际的宇宙，机械音低声细语。

记不得是在哪里了，可我的确读过这样的文章。这世界上存在着造物主的词典那样的voice map——声音图谱。人类的声音接入通信系统之后，系统自动在图谱中寻找相似的声音加以中和，传递到接受者的耳道里。也就是说，两个人隔着电话交谈时，当一个人张开嘴的一瞬间，他说出来的话就已经失真了。那样一来，还怎么确认我们听到的都是正确无误的呢？又怎么保证我们基于听觉产生的判断是适用于当前情形的呢？

“人类都是不自觉的利己主义者，自然喜欢用以为来判断。这样才能得出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爱莉说，“就算是善人，也只是以博爱来满足自己罢了，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到头来不还是两个字——以为。

自以为，自以为是。

从屏幕的边缘重新走入视线的不再是爱莉，而是栩栩如生的恋人。

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以恋人为蓝图加以模拟而成的虚拟形象，很像，十分之像，就说是本人也没问题，可那到底是我的恋人，真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我想，不愧是未来的产物，就连发梢固执的那一点点卷发过后残留的痕迹都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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