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陷入黑暗前所看见的只有太监同情而怜悯的眼神，所听见的只有太监低声的叹息。---顾离想，终究还是宫内人知道的更多，也终究还是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

所事者非纯善，所爱者非真情，顾离本以为自己会恨、会倦、会厌，却都没有，他无力恨、无力倦、也无力厌了。

痛到深处，就只有麻木了。

可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

顾离发誓，再也不入仕途，再也不入疆场，再也不事君主，再也不贪相思。

耳畔是鸟啭莺啼，鼻间是草木清香。与方才恶臭遍布，潮气冲天的地方，迥然不同。

尚且来不及睁开眼睛，兵器冲破空气已直指眉心，疲惫的心导致了慢一拍的身体，明明想着躲避的动作，却只能站立不动，阳光从剑刃上反射出一束亮光直直射入眼睛。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攻势猛然顿住，随后一个带着责备与紧张的声音响起:“好险好险！阿离，你在干什么！”

这个声音多么熟悉！

顾离猛然睁开眼睛。对面是一身紫色衣裳的男子，剑眉入鬓，双眉禁蹙，眼中盛满了担忧，鼻梁高挺，厚薄适中的嘴唇抿着，长发尽皆挽起，只用一根玉簪固定，手中持着长剑。显然，刚才攻击顾离的，就是这个男人！

然而顾离此时所拥有的感情却只有失而复得般的惊喜。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顾离移目向着四周望去:芳草萋萋，花石相映，树上是浅绿色的嫩叶，不远处湖面上睡着几片荷叶。这是早春时候，这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这是他在少年时居住的院子！

顾离垂眸，控制住不让即将冲出眼眶的眼泪流出。沉默、沉默、再沉默。

身前的男人疑惑，将手中剑收入鞘中，双手在顾离双肩上捏了一下，顾离抬头，泛红的眼角暴露在对方眼中，惹得对方紧张不已:“你怎么了？”

熟悉的脸孔清晰的映入眸子，顾离颤抖的声音轻轻唤出那个久别的名字:“阿陆……”他紧紧拥住苏陆，几乎控制不住就要落下的泪来，但他终究忍住了，只是安静的抱着对方。

这是对久别重逢的欢愉。

当初苏陆陪他一同进入军营，二人配合默契，出生入死，感情深厚，后来皇帝陷害顾离，苏陆多次想要为他翻案却被皇帝迁怒，致使株连九族，那时他尚且在狱中，连这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直到几日后皇帝来告诉自己，说苏陆已死，九族已除……于是，皇帝一次次的罪行都被他记在心里，对皇帝的感情一次次变淡，对自己的负疚感却一次次变浓；于是，越来越心寒，到最后的那杯鸩酒时，已经没有丝毫感情了。www.dizhu.org

苏陆眨眨眼睛，疑惑顾离突然亲密的举动，下意识的回抱住对方，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好了阿离，怎么了？是不是穆沉舟又让你做什么了？我就说嘛，这个男人不可信！”

顾离不回答苏陆的问话，而是问道:“阿陆，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说！”苏陆闻言推开顾离，怒气冲冲，“你说你一个伴读去参什么军？刀剑无眼，沙场无情，你这是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吗？！”

“伴读？参军？”顾离喃喃，低垂着头，而后抬起问道，“今日是几年几月几日？”

“永历十年二月二十七。”苏陆说，“阿离，你不会忙到日期都记不得了吧？不是，我说你……”话音未落便见顾离抽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作势就要往自己手掌上割去，连忙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腕阻止这自残的行为，顾离手上失力，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却十分开怀的笑出了声来。

苏陆甩开对方的手，震惊道:“阿离，你是不是疯了？！”

显然他此时是得不到答案的。

顾离正沉溺在重生的冲击上。

刚才苏陆握住他的手时，对方的手是温热的，他的手上是有痛感的，这证明此时是现实，而非梦境。

顾离没有想到自己真的会拥有重新开始将一切扭转的机会，然而上天终究是怜悯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无论前世死前是多么坦然，在知道自己回到了一切的起点之时，终究是难以释怀，难以告诉自己，“我不恨”。

不，他恨！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

凭什么他为国征战沙场弄得伤痕累累却仅仅因为帝王的怀疑就被扣上谋逆造反的罪名？凭什么他尽心尽力辅佐帝王却仅仅因为帝王的忌惮就被下令株连九族？凭什么他真心实意对待帝王却仅仅因为帝王的一己私欲就被鸟尽弓藏？

他怎么能不恨！

“阿陆，你想封官拜侯吗？或者说，你想支持谁夺位呢？”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苏陆慌忙捂住顾离的嘴，劝说，“我们去房间谈吧？”

“好。”顾离浅笑，与苏陆相携进入住所。

房门紧闭，下人都已经被赶出了门去。

顾离跪坐在小桌旁边，等着苏陆开口。

苏陆与之对视了一会儿，认输的坦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对做官没什么兴趣。而且，难道官是说做就能做的吗？不过，如果你想，我会努力去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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