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1/2）

中原平城并不是多雨水之地，山水不奇，而庙宇神权最胜，均依山傍水，占一方深林幽谷。---其中以悬空寺香火旺盛，每年不远千里而来的善男信女不计其数，有的求姻缘，有的求送子。至于那别无所求，专为踏春游玩赏景的富贵人家同样不少。

其年二月下旬，乃是行清佳节。悬空寺院十里地外有一府邸，门口立着两座石首，分不清是什么宝物。宅中罕闻人声，但来往行走的男女仆婢且络绎不绝。

只见个个目光炯炯，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到了午膳时间，碗筷交接，人人张开口倒入饭菜，嚼也不曾，连齿动的声音都似耗子叫，这一番场景吓得赵立安魂不附体。面上仍端着不动，就近吃了两口葵叶作罢。

那住家的主人姓赵，娶妻姓崔，本是圣裔华族，出身名门，大家闺秀，可惜沾染了巫毒习气，从不泛湖游山，整日将制蛊放毒当家常便饭。这一日，赵妻崔氏临近分娩，仍跪坐在一间昏暗幽堂中画像算卦，忽见房梁上一道黑烟缭绕，盘桓绵延数刻，凭空直下钻入她腹中。顷刻间风云变化，宇内倾塌，赵妻见此心内一急，便喊将出声，未几，听得婢女合宜急冲冲地跑进屋内，看见夫人正伏在床前，满头大汗，口中哼哼个不听直叫肚疼。知是要临盆，赶忙唤上家仆点灯热水，请稳婆进宅。

等宦游数月的赵公归家后，唯独见崔氏高枕榻上，肚皮平坦，家中也无孩童行迹，心中大为惊异，忙问崔氏：“孩子现在何处，怎不抱给我瞧瞧，是有什么缘故么？”

崔氏始而不理，赵公二次再问，崔氏忽然泣道：“我那日占卜，算得此子于我夫妻两个有害无利，又梦见一道黑烟注入腹中，几度难产将死。我心中愤恨，本盼着尤有转机。

登时看那孩子耳坠一粒黑痣，竟生了六指，实乃大凶之相。现已送去了偏房，托乳娘照看，待孩子下地行走无碍，再作打算吧。”

赵公祖上原惯游牧，骁勇善战。---到他这一辈不知怎的沉迷几只秃笔，两本破书，竟连马球也不太会打。仰仗辛庄旧人，虽不至于大富大贵，日子也还过得去。后年逾弱冠，一日仲春之际，出游走至悬空寺，正对着院内两树梅花沉吟，口中讲几句“疏影暗香”并“人间妙极”。

忽闻背后远远地有人笑说：“这便是人间妙极了，那人间真真无趣得紧。”

赵公一听血热上涌，自知被人轻视，正欲辩言，却见扰人清兴的女子衣着上俭下丰，裙长曳地，骨秀神情，绰约多姿。

火气已然消了大半，那两只脚好似有人推他一般，恨不得一步跨到人家跟前。

碍于礼数，只好作揖赔笑道：“旷野露重，惹人遐思，又偶遇天外仙人，使我口拙，让姑娘见笑了。”

女子闻言，敷衍冷笑：“我自要做大将军的人，怕什么露重露轻，话头是你讲出口，却怪人家接话的，真不通情理天下第一。”

赵公听这女子满口带刺，好气又好笑，但仍不住地赔礼，自贬的话说了几箩筐。初时，女子无动于衷，末了突然失笑，暗想这人脾气到底多好，还是非要承人之情么。

于是口中喊道：“好了，花费半天听你装腔，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赵公一听女子要走，心内烦热，打算问清人家芳名是甚，家住何处，婚配与否。脑内浆糊一团，嘴唇颤动半刻，竟不知怎么开口，只愣愣地立在那里。

而那女子像看穿他心思一般，步行数米远后，突然说道：“此间寺庙原是我族内兄公掌管，你要寻我，带足香火钱便是。”

赵公闻言大喜，默念暗记，口中喃喃似有祝告。哪里想得到这来人看似仙根仙骨，实则泡在魔汤里浸了百年，日后种种自不必提，只归咎于命。

却说赵立安一路奔行，歇息的次数比起身的次数多，硬是拖了两个月才到城门口，正欲入内，直到那守城的将士把冷眼一瞧，掌风微挥把他拨到一边才幡然醒悟——忘了带那黑衣人所赠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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