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2）
萧悦在医院住下了。www.dizhu.org
住了两天之后，她的心情稍有平复，她想，她只要能参加大半个月之后的冬奥会，只要能参加，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的病情恶化地很快，住进医院的下午，她走路时腿已经有些软得没办法了。
萧悦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倒霉的是自己呢，为什么她处处好运的哥哥不能分一点运气给她呢？她的哥哥，高学历，长得帅，有自己的事业前途大好，有掏心掏肺的恋人，干什么都有星星哥陪着，连他、妈的医学奇迹都能出现在他身上。
可她呢，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萧悦心里知道，自己是去不了冬奥会的，但是那种在绝望干涸的心里不顾现实条件生出的执念的妖花，却带着她所有的希望。
她不想被绝望卷走，所以她不得不紧紧抓住，紧紧攀附其上。
这天中午，白星星又来看他，拎着饭盒，身后跟着萧玉。
“毛血旺。” 白星星拆开饭盒，浓郁的香气瞬时散溢出来，整个病房里都是毛血旺咸香带辣的味道，“尝尝吧，特意学的。”
白星星脸色有点白，唇上也没有往日的嫩红，而是掺进去了一抹冷苍苍的白。
萧悦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又嗜辣，盖子一掀开就有些忍不住地吞口水，听着白星星这句话，立时就夹了一块尝尝，不得不说，白星星的手艺真的一般。但是她也实在很饿很久没碰过辣，馋得慌，于是就就着这毛血旺，吃了一大碗白米饭。
许是吃饱了饭的原因，下午的时候，竟然难得觉得来了精神，腿上的感觉也比上午清晰了一些，萧悦心情还不错，她想，自己也许真的还有机会去参加冬奥会。
第二天，白星星照旧来送饭，今天的是鸭血粉丝，鸭血很新鲜，红红的只带着轻微的赭，还有油果，鸭肠，鸭肝，鸭胗，整整齐齐马在浇了红油和醋的粉丝上，鸭汤熬地浓厚鲜香，映着一圈圈的红油，让人食指大动。
萧悦很满足地饱餐了一顿，她并没有发现白星星比昨天更加苍白的脸。
白星星走了不久，萧悦的奶奶，萧老夫人才慢悠悠来看她的孙女，那老夫人一进门，便嗅到了一股已经散溢的很淡的鸭血粉丝的香味，脸上不动声色，问道：“你中午吃得什么呀？这么香？”
“星星哥送来的鸭血粉丝。”萧悦说。
“怎么还吃这么味重的，也不吃点清淡的养养？就算是冬奥会前你的腿好了，那重油重辣的餐饭，一顿顿吃下去，你能上场比赛吗？”
萧悦唇角残留的一丝餍足此刻彻底僵住了，暖融融的春水化作坚冷的冰。她只当白星星是喜欢自己，照顾自己，心疼自己，却从没想到过他要耽误自己。
“你说，你这次冬奥会要是参加不了，往后谁还会记得你呢？”老太太淡道。
萧悦没答话，手指却已经蜷起来，紧紧地攥住了被面。
老太太扫过她关节泛白的一双手，道：“你也别多想。说起来，我刚才来的时候还见到一个好玩的事情，我看见一个小伙子，穿着一件毛茸茸的大衣，头上还趴着一只小猿猴，黑毛白耳，十分顽皮，正在他头上翻筋斗。”
“我小时候啊，哪有你们现在这么多书看啊，我就一本山海经，来来回回地翻，书都给翻烂了，有好些内容我到现在都记得呢，就比如这黑毛白耳，动作敏捷的猩猩，我就记得，这是生于西海招瑶山上的异兽，其肉，食之健步。”
萧悦脑中浑噩，但是老太太的话，倒像是钉子一样一颗一颗钉进了自己的脑海里。她记起来，方才白星星穿的，确实是一件白色毛茸茸的大衣。
她莫名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白星星的时候，哥哥搂着他的肩膀，道：“这是你星星哥，你别不信，他头上还真有个猩猩，黑毛白耳，特别皮，一直在翻筋斗。”
没来由的，这一幕在她的脑海里愈加清晰，甚至，她都仿佛看见了当时白星星僵硬的嘴角。
她又想起了几天前她哥的抱怨，她哥说，白星星做菜总是弄伤手，偏偏还是要做，怎么全都不肯听。
她想起了，泪眼朦胧中，掉入锅里的那一串血珠，当时她以为是不小心，可是现在想起来，哪有什么不小心呢，就算是划伤了，也应该先把血擦干净，再来做饭啊。
她想起了，白星星送来的糕点，和短头发暴涨的实力，还有自己落入二队时，一队里几个人幸灾乐祸的嘲讽表情……
她想起了她同有遗传病，却健健康康，幸幸福福的哥哥，在二十岁生日宴会上，被父母旁敲侧击地问及健康问题，乐呵呵不太在意地搂着白星星的肩膀，说：“因为有星星啊。”
因为有狌狌啊。
“其实，你或许不知道，咱们萧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人，其双眼能够观气，能够窥破身边人的真身。www.dizhu.org你若是没发觉出什么异常，那这双眼睛，应该是你哥哥的。”老太太话说得很慢，没来由拉长成了一种诡异的语调。
萧悦猛地抬起头，看着她这个从小没见过多少面的奶奶，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芒，那里有希望，更有刻骨的恶毒。
“好啦，我有些乏了，这件衣服，你收着，会有用的。”老太太递过来一件毛茸茸的外套，同方才白星星那件一模一样，只是气息却莫名有些阴冷不详，“还是要早做打算一劳永逸，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就算是异兽，也只是兽罢了，你懂吗？”
萧老夫人走后，萧悦撑着床起了身，她的腿这几天又回复了些力气，她站在床边，感知着自己的双腿，想着，或许从来都没有什么医学奇迹。她那个医学奇迹的哥哥，只是运气好，有了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药罐子罢了。
她慢慢地走出医院，打了个车，去了萧玉的公寓。
下午三点，公寓里没人，她躲进了厨房的一个储物柜里，一边看着表，一边静静听着厨房的动静。
四点半的时候，公寓里有了人声，是白星星回来了，他今天穿的大衣，行走间的细微的摩擦声，萧悦记得很清楚，她把柜门打开了一条缝，她看见白星星撸起袖子，拿着一把尖刀，就在手臂上划了一下，鲜血流进了深口的盘子里。
然后，他开始做饭了，他等着血液凝住，然后用小刀分成块，下锅，煮了片刻，捞出来之后片成片，然后做了一小碟，炒人血。
萧悦趁着白星星去洗手间整理伤口，极度冷静地爬了出来，换了白星星的大衣，然后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出去了。
晚上，白星星同萧玉一起来给她送饭，有一道菜，就是炒血，萧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筷了，她迷恋下午那种能行走的感觉。
隔天，萧悦起来的时候，算着所剩不多的日子，感受着知觉又清晰了的双腿，脸色晦暗，独自一个人琢磨着。
就算这么养下去，自己也参与不了冬奥会的。团队需要提前好些天做好准备工作，人员的选定更是放在了前面，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白星星来送午餐的时候，面色已经很不好了，他还穿着那件毛茸茸的大衣——因为萧玉说他这样好看，他喜欢。
萧悦乖乖吃了饭，说，自己有几样小东西放在家里，要回去拿，麻烦白星星送她 。白星星算着，她如今走路虽然没那么利索，但也不是双腿疲弱无力了，多走走也好，就答应了她。
当白星感受到身后的熟悉的刀尖带来的劲风的时候，习惯性地想要躲，却又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滞涩与捆缚感，在他那些前世，被杀死之前，也是这般的捆缚感，他没有再去挣扎，他想着，这是最后一世了，这一世有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萧玉，过得也算温情，他不亏。
当灵魂与肉体的痛楚，同时传来的时候，白星慌了，他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随着自己的肉体，被一寸寸切割，他的魂魄，无法摆脱这幅躯体，他也没有法力去反抗，只能忍受着，那比切割躯体痛苦千万倍的折磨。
肉体死去了，撕裂的魂魄却还在。
白星看着浑身溅满了鲜血的萧悦，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他知道萧悦对游泳刻骨的执念，他也知道萧悦偏激冲动的性子，知道她的虚荣与自私。
萧悦捧起一块血肉，狠狠啃了一口，白星便感觉自己一片碎弱的残魂，被吸进了她的身体。
吸入了白星残魂的萧悦，时隔两个月，终于重新感受到了双腿的那几欲让她落泪的力量。她也终于明白了那件祖母留给她的大衣——那是锁人魂魄的，将人的魂魄封锁在躯体内，无法逃脱。
萧悦重新站起来了，她冲了个澡，下楼时，看见客厅的一片狼藉，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她颤巍巍地拾起沾了血浆的尖刀。
这时候，门铃响了，门外的人的声音，通过那个小话筒，清晰地传进了客厅：“悦悦，是奶奶啊。”
萧悦手中的刀子当啷一声，落到地上，溅起的鲜血将她才换上的雪白的睡裙染上几点血花。
“我来分一杯羹。”萧老夫人这么说。
一瞬间，萧悦觉得自己的血都凉了，在一点点结成冰渣——祖母她，什么都知道，甚至可以说是，一步步策划了这一切。
门外的萧老夫人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是的，兴奋，她那天在医院看见白星星，就兴奋地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啸叫。此时，若有个双眼能观气的人，便会发现她的衣领处，静静地，趴伏着一直黑毛白耳的狌狌！
萧家的祖辈并不是重男轻女，萧老太太总是故作关心地问起萧玉，也只是怕他看出些什么，自己有个准备也好应对。她谁都不关心，除了自己，和她的瘫痪多年的爱人。
萧父萧母忙于工作，萧老太太又对萧玉避之不及，是以她竟然从来没有发觉白星星的身份，连萧玉健健康康活到二十五岁，她也以为是所谓的医学奇迹。
晚上的时候，萧老夫人把两个小辈喊到老宅吃饭，她颈间仍旧围着 一方素雅的丝巾，是以萧玉并不能发觉，丝巾里藏着一只极小的狌狌。
萧玉捏着手机，想着白星星发来的短信“出差几天，别担心。”觉得心里很有些郁闷。
“今天喊你们俩来，也是庆祝一下，小悦的腿好转。”萧老太太乐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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