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2)
暴雨里,男女激烈的争执争吵、纷杂的脚步声,应和着百姓的惊叫疾呼,碎石纷纷坠下,快要彻底失去意识前,庄秉摸到的,却是谢阔扑上来的那温暖宽厚的胸膛。www.dizhu.org
可靠,又让庄秉感到丝丝的难以置信。
他竟然扑过来救我?
他怎么可能会舍命来救我?
他为什么要豁出去来救我?
庄秉震惊莫名地抬起眼来,在剧痛降临、眼前一黑晕过去前,最后所感所闻的,是谢阔低下头来,焦急又轻柔地附在她耳边的缱绻一吻。
以及那句,“箢箢,别怕。”
庄秉心头一颤,在没出息地反射性落下几滴辛酸泪前,神思一晃,意识慢悠悠地荡开了。
她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看着那场意料之外的山洪残忍地吞噬了一切,在天灾面前,人力之所能显得那么的渺小卑微,无数挣扎着想逃、想走、想挣脱的人,在天地造化面前露出了绝望卑微的颤抖,如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庄秉迟钝而悠哉哉地想着:谢尚书啊谢尚书,枉你狂妄嚣张了大半辈子,权势煊赫,压得我裴庄皇室都喘不过气来,到头来,在自然造化面前,你不也是只有如当下任一一个凡夫俗子一般难以违逆地丧命于此的结局?
——“箢箢,别怕。”
我不怕啊,庄秉恍恍惚惚地想着,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作为庄朝大长公主的一生,到此彻底结束了。
只是那时候,为什么要回来救我啊?
《大庄孝宗本纪》载,十六年八月,皖南地动,吏部尚书谢阔与其妻庄秉大长公主前后赴其地赈灾,冬十月,又遇山洪,死赈灾军民万余人,大长公主夫妇二人双双遇难,帝悲恸欲绝,哀毁过人,罢朝十余日,亲书罪己诏,以姑母庄秉大长公主之名,大赦天下三年。
……
……
昏昏沉沉间,庄秉感觉自己的胳膊上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生疼生疼的,她眉头一皱,正欲张口呵斥竟是何人敢如此大胆,便又被人在后面死命地推搡了一把,庄秉跌跌撞撞地往前扑了个踉跄,将将站稳,拧紧了眉头回头望去,却是在抑制不住脾气地发作前,先被屋内的陌生的环境和破败的摆设给狠狠地震了一震,一时竟失了语。
几堵灰扑扑的土墙,破败得不成样子的梁柱,放眼望去,家徒四壁空荡荡,除了一张堆在角落里不知多少年前砌成的大炕,整个屋子里,连个能让人坐下来歇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可就是这么一个蜘蛛罗网密布、破到庄秉都忍不住被呛得想打喷嚏的地方,很诡异地挂满了粗糙的红布,黑糊糊、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擦洗过的窗栅上歪歪扭扭地贴了两个的囍字……这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彰示着,此处,似乎是,正在要举办着一场廉价而蹩脚的婚事?
庄秉捂住自己昏昏沉沉的额头,只觉得后脑勺一阵一阵地发疼。m.dizhu.org
“你个小西斯则撒?娘买个色劳尔!(你这个死丫头干什么呢)*”妇人尖利的喝骂如一声惊雷猛地炸在了庄秉耳边,直轰得庄秉的脑子嗡嗡作响,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庄秉恍神片刻,这才闹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来。
——这里是陈家村,一个庄秉以前世混到镇国大长公主的资历都没有怎么听说过的小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根据记忆中村里人如妇人一般的陈杭吴语,庄秉在心里大约估量了一下距离,此地距洛阳,有将近三千里之遥。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与裴庄皇室相距十万八千里、与庄秉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地方,有这么一个名唤“陈圆圆”的小姑娘,因天生迟钝,略显痴愚,受刻薄父母苛待,日日为家中年纪相左的姐姐弟弟洗衣做饭、洒扫劳作,年不过十三,便被为了给小儿子凑钱去镇子上拜师做学徒的偏心娘卖给了村东头游手好闲讨不着媳妇的祁老赖,只十两银子,就这么简单地葬送了小姑娘的一辈子。
庄秉一边轻轻揉着自己先前似乎被撞过的额角,一边缓缓整理着思绪:如今这般急迫的情势之下,陈圆圆是谁?自己不是死了么,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通通都暂且要稍稍往后搁置的了。
当下最重要的是——
“我不嫁,”庄秉缓缓地抬起眼,将视线从屋内尖声喝骂的妇人、幸灾乐祸的小女孩、满眼嫌弃的小男孩、以及几个木然凑数的村民身上一一略过,最后落在了屋角那个佝偻着身子、磕着烟枪吞云吐雾的中年男人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平静而郑重地坚持道,“十两银子还你,我不嫁。”
祁老赖震惊地抬起头,像看傻子一样瞪着庄秉。
“你个盝儿!恰头撇脑!” 陈大娘一愣,陈圆圆这木头竟然还敢反对自己?当即大为不忿,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喝骂不要钱地砸了出来,直吵得庄秉一个听惯了洛阳官话的北地人脑袋一阵阵地发疼,“唠子被像动弄喔杀西!你介看上去瘟鸡堕头了!(你个傻子,脑子不灵清)”
陈大娘的吴言越语,庄秉听不太懂,但也懒得听懂。
——就“陈圆圆”那么模糊的记忆里,陈大娘狰狞喝骂的面容都能如此地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庄秉不用猜也大概清楚对方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了。
就着陈大娘的破口大骂,庄秉沉着扫过破败的屋内,眼神在那缺了半条腿的木头桌子上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出手,抢在屋内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木桌上那唯一一只破口瓷碗朝着桌边狠狠一敲!
然后毫不在意地将其内的红糖鸡蛋倒了一地,也不管边上其他妇人那“糟蹋好东西啊”的嘘嘘,只紧紧攥住手中剩下的锋锐瓷片,一把横在自己的脖颈间,双目发凉地盯住缩在角落里的祁老赖,直视着他浑浊发黄的双目,一字一顿地寒声宣布道:“我是宁可死都不会嫁给你的,不想人财两失的话,现在就将这婚事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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