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隧道（1/2）
这个挂坠她当然记得。
李少棠的生日恰巧就在他转学过来后不久, 当时的班主任想借他生日的契机让他尽快融入班集体，就组织全班同学给他举办了一次生日欢迎会。
许莜莜憋了十多天不去小卖部买零食, 好不容易才省下六块多钱，就是为了给李少棠买生日礼物。
小孩子还不懂投其所好，只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肯定也会喜欢。
她买了这个海绵宝宝的挂坠, 揣在背包的侧兜里，用塑料水杯压着, 谁都没有告诉。
兴奋了那么些天, 结果到最后却没有送出去。
小时候许莜莜就不太聪明，不懂张口撒娇跟爸妈要钱买东西。生日会那天, 看到其他同学拿出来的礼物，她头一回感受到贫富差距带来的巨大落差，那个原本给她稀罕得不行的挂坠，突然变得灰头土脑、毫不起眼。
她的海绵宝宝连张像样的包装纸都没有，看起来都不像是生日礼物。
小学三年级的许莜莜不知道大部分家长都在自家孩子的礼物里掺杂了攀比的心思，那时候，她都没把这事告诉许永国和沈静之。
那天放学以后，海绵宝宝的挂坠就被她悄悄扔进了纸篓里。
当年的许多事许莜莜可能都不记得，但这个挂坠她不会忘记。
海绵宝宝的腿一条长，一条短，皮鞋底下是她用牙签划的“生日快乐”, 一只“生日”, 另一只“快乐”, 皮带上歪七扭八地写着“许莜莜送”。
李少棠看她呆呆地望着自己手里的东西，那个情形就像是在跟海绵宝宝大眼瞪小眼。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戛然而止。
李少棠望着她：“我应该没有弄错吧？”
许莜莜还有些怔怔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莞尔一笑：“其实这个挂坠我挺喜欢的，只是那时候没来得及好好跟你道谢。”
如果是在当年，他说这话，应该不会有人信。海绵宝宝虽然是许莜莜的心头好，却跟李少棠一点都不搭，而且这个海绵宝宝看起来……特别蠢。
可是这会儿许莜莜在他这儿看到这个挂坠，心里却是另一番感想。
他到底是从哪儿弄到它的？又为什么要留到现在？
“我……我记得我是……”
李少棠：“那天刚好是我值日，倒纸篓的时候发觉它还挺新，就拿起来看了看，还好你写了字在上面。”
许莜莜真没想到世上还会这么巧的事，她这是算走运，还是算倒霉呢？
当年扔它的时候，那种既委屈又憋闷的心情，她至今都没有忘。没想到它不仅没有去垃圾站，还真的就……
许莜莜摸了摸后颈：“我那时候还怕你觉得这个礼物太寒碜，都不敢送出去。”
李少棠眸光深晦，脸上却仍然是那种温润如春风的笑容：“怎么会？那么多礼物里面，这个——是我最喜欢的。”
许莜莜一呆，蓦地抬头看他。
他的语气和神情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这句话落到她耳朵里，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许莜莜不觉得李少棠在骗自己，一个是没有那个必要，另一方面，他的的确确是把这个东西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想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喜欢的。
这份迟来的接纳，跨过九年，突然摆到她眼前，令她的心酸酸胀胀的，既有感动，又有迷茫。
李少棠：“虽然它本来就是要送给我的，可说到底也是我擅自做主收下的，我这么做……你会不会不高兴？”
许莜莜吸了吸鼻子，冲他摇头一笑：“怎么会……”
李少棠也跟着笑了笑，他把海绵宝宝收进兜里：“那我就继续留着了。”
许莜莜突然觉得，男神把海绵宝宝塞进口袋的这一幕，极其诡异。
“少棠，你们在这儿做什么？”隔道里飘来一个细弱的声音，分外耳熟。
许莜莜循声一望，看到一个高瘦细白的女孩儿站在阴影和光亮的交接处。
她的身体有一大半都隐藏在暗影里，好像随时都会被那一团深黑吞噬掉。
林小满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眼神里有浓重的情绪。许莜莜虽然看不懂那是什么，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发怵。
每次这个女生一出现，她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有些不一样了。
“那个……快上课了，我先走了，回见。”许莜莜自觉很识时务，说了这一句，也不等李少棠回答，立马小跑着下楼，一会儿工夫就溜了个没影。
*
许莜莜脚底抹油一走，李少棠的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他看都没有看隔道里的人一眼，径直举步往前。
“少棠……”林小满飞快冲上来扯住他的袖子。
李少棠侧过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她把嘴唇抿得泛白，脸色狼狈地松开了他。
李少棠转回头，又往前走。
林小满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猛然间攥紧了手：“我们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少棠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她：“……管好你的嘴。”
他彻底走掉，林小满的身子贴着墙壁慢慢地滑下来，整个人都跌进了黑暗里。
她瘫坐在那儿许久，上课铃响也无动于衷，只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片虚空。
夜风把她的脸和手浸得冰凉，一双英式小皮鞋缓缓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二十七八样子的年轻男老师站在面前，神色关切地看着自己：“同学，你身体不舒服么？”
这位男老师是新进一中的生物老师，姓杨。
林小满认得他是因为他刚进学校那会儿，总是会被女生们议论。毕业自名牌师范大学，人长得眉清目秀，性格也好，在学生里几乎是男女通吃。
杨夙见她不出声，把手里的教材夹到腋下，俯身靠近了她一些：“怎么了？摔着了？”
林小满仰头看着他，霎时间泪如泉涌。
*
高三去秋游的这一天，是个难得一见的大晴天。
上巴士之前，得按照巴士上的座位在操场上排队，完了还得听常校长跟高主任叨逼。许莜莜站在那儿，背后跟有针扎似的，一刻都待不下去，恨不得立刻、马上飞到巴士里去。
正如她先前所料想的那样，狗哥的那些小粉丝们看到她和狗哥并排站一块儿，一个个的都恨不得拿眼刀子砍死她。
许莜莜还有意往旁边挪了两步，跟他拉开了不少距离，结果给洪老板一眼瞄到。
“许莜莜，说你呢，怎么站的，排个队都不会了？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就你那儿凸出来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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