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风波定(上)(2/2)
伏迎嵇心口一松,愁眉为之舒展,连忙张罗宫人为李连知松绑,七手八脚地抬去了后殿。
画鲤目送伏迎嵇与一众宫人拥着李连知慌忙离去,伸出水葱似的玉指撇去额上不知何时生出的汗珠,长吁了一口气。
景修与伏迎生二人的脸色都是青红交加的难堪,景修自然不得置喙什么,伏迎生到底还是忍不住,起身焦灼道:“母后,李连知是盗窃御物的贼人呐!”
“贼人?”王皇后显然动了怒,小指上的珐琅护甲敲在扶手上发出的嵌入人心的敲击声:“他可曾认罪?又是何人定罪?”
伏迎生气息一虚,讪讪道:“他是不曾认罪,但证据确凿,左右错不了。虽说儿臣私自处置是有过错,可也是为了顾及李连知颜面......”
“够了。”王皇后云淡风地打断了伏迎生的话,淡淡道:“你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赐他鞭刑,究竟是保他颜面还是刻意挫辱只有你自个儿知晓,可李尚书一介忠良,为我们大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今他驾鹤西去,他的嫡长子在宫中应受礼遇,即使真犯了事,也应由刑部依宫规处置,哪有你动私刑的道理。你亲自染指此事,是唯恐自个儿有个好名声吗?”
王皇后的口吻,平淡的和寻常闲话无异,但落在伏迎生耳中却生了刺,扎得他浑身瘫软,冷汗涔涔。
渲鲫哪见过伏迎生这副模样,暗自得意一笑,偷偷朝着伏迎生连做了数个鬼脸,画鲤连忙走至渲鲫身侧,拉扯过她的裙带,低语道:“渲鲫,莫放肆。”
王皇后伸手扶正鬓边的一枚金海棠,又问道:“既然这昭训宫的是非已经传到了本宫耳里,那本宫身为六宫之主不得不管插手查证。迎生,你方才一口一个证据确凿,那便把你的证据,同母后说说。”
伏迎生扭捏不安,恍惚道:“宫人艾草在李连知的住处寻到了失物。”
“仅此而已?”
伏迎生乖觉点首:“嗯,可这不是已经很点眼了嘛。”
王皇后轻轻合上眼帘,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粗株大叶,没个太子该有的样子。若是盗窃,哪有有藏在自个儿房中,不打自招的道理,你看人看事,怎就这么不谨慎。”
伏迎生闻言眼眶又红了一圈,像个犯错的孩子,令人又爱又憎。
画鲤思忖片刻,走上前来拉下王皇后的手,亲自替她按揉,和气道:“母后思虑周全,到底这李家已经没落,可他李连知却能遐迩于燕城,又入宫受皇族礼待,儿臣也信他会遭人嫉恨、栽赃陷害。但迎生是个直性子,又鲜少听闻宫外事,会冒然定罪情有可原,实在怨不着他。”
画鲤的手,细腻如白玉,同她的身份一样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没有一丝操劳的褶痕,王皇后被这样的一双手揉捏得很是舒心,叹然道:“说来也是,迎生到底是年轻,行事鲁莽是在情理之中,但也可见还需历练。”她又审视了一番院中云云宫人:“盗窃一事若真是旁人加害,那本宫必得查出元凶,整肃宫闱,切不可助长此风气。可迎生已经闹了这么一出,元凶定然有所防备,要细查也是头疼,真不知该从何查起。”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伏骅忽然道:“此事必定盘根错节,难以查证,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伤宫中祥宁,弥补李连知才是要紧事。”
伏骅的这番话恭敬而绵绵,吹来一阵风便散了,没有落入一人的耳中,伏骅只觉的挫辱感倍生,复又回归于沉默里。
渲鲫灵机一动,提议道:“既然是栽赃嫁祸,那出入昭训宫的每一人皆有嫌疑,但嫌疑最大的非那位搜出失物的宫人莫属,眼下应当也在院内,不如召来审审。”
渲鲫话音刚落,只听廊下“哐当”一声,是瓷器落地的清响,诸人吓了一跳,画鲤亦是,即刻停下手,蹙眉转首。
原来是景修不知为何突然一个虚浮往后倾去,正巧与身后六神无主的奉茶宫人撞了个满怀,以至于她打翻了手中茶碗,洒了一地茶沫。有昭训宫的宫人认出那位宫人正是搜出失物的艾草,立时纷纷垂下脸,彼此交换诧异与疑惑之情。
景修与艾草双双跪下:“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王皇后并未搭理二人,扬了扬脸,吩咐道:“传艾草。”
艾草瑟缩地抬起头,咬紧牙关膝行上前,战战兢兢道:“奴婢艾草,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二皇子,二公主,五公主,大公主。”
渲鲫问:“你就是艾草?是你在李连知房里寻回失物的?”
“嗯......”
渲鲫把玩着指甲,轻嗤一声:“做贼心虚。”
这话本无心,艾草闻之却颇为惊慌:“不是的!不是的!是景公子撞的奴婢,奴婢没有心虚!”
景修听艾草言及自己,仿佛心尖尖上破了一道口子,顿时血脉狂涌,猛地立起身板,几乎是发自本能道:“莫攀扯本公子!”
诸人一愣,视线纷纷从艾草移至景修涨红的面色上,只见他眉梢踌躇,嘴唇哆嗦,昔日温文尔雅不再。
须臾后,景修才察觉到自己言行过激,突然就瘪了身子,复又跪下。
画鲤冥冥中有了作数,浅笑的唇线勾勒出清冷的梨涡:“景公子,倒是个有气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