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风波(2/2)
渲鲫道:“是李连知出了事,听昭训宫的宫人说,今早二皇兄丢了一枚盘龙玉牌,本是不打紧的小事,可那玉牌乃父皇所赐之物,御物失窃就是大事了,二皇兄当即唤了内宫侍卫彻查,结果你猜在哪儿把玉牌寻回来了?”
画鲤双眸轻闭,漫不经心道:“你都这么说了,那自是从李连知的居所搜出来的,可与咱们又有何关系?瞧把你慌得。”
渲鲫撇了撇嘴,纳闷道:“阿姊未免太过冷心,妹妹只是觉得凭李连知的出生与见识犯不着偷玉牌,其中或许另又隐情,而阿姊身为嫡长公主,眼皮子下出了这样的事,也还是去问问得好。”
画鲤丝毫不为所动,一边把弄着手腕上方得的赤金莲花镯子,一边悠然道:“玉牌失窃一事自会有人定夺,哪需嫡长公主插上一脚,我看你是被美色迷了眼,舍不得让李连知那幅好皮囊吃苦头才是真。”
渲鲫像是被看透了什么心事,立时一脸绯红,没好气道:“你既不情愿便罢了,大不了我自个儿去替李公子讲道理,若不是因为二皇兄自去岁封了太子便作天作地没个好脾气,今日之事他见李连知不认,既未上报也不通传,直接传了鞭刑,我也不会来找阿姊......
“鞭刑?”画鲤大吃一惊,未等渲鲫把话说完,便道:“李连知身后的到底是李家,即使大不如前亦是百年大族,迎生怎么可以动用私刑,没个轻重。”
渲鲫见画鲤面露恻隐,忙又道:“若阿姊亦觉得李连知蒙冤,抑或怕二皇兄生事,便也同我去瞧瞧吧,到底宫中能约束二皇兄的唯有父皇与母后,可父皇铁定是不会插手内宫之事,而母后则忙于联姻事宜咱们不得叨扰,余下的人也只有阿姊多少还能置喙的上话了。”
画鲤踌躇片刻,心头密密痒痒的,犹有百蚁爬过,最终她眸中闪过一丝定然,吩咐道:“端生,伺候我更衣,传轿昭训宫。元芷,你留在宫里,少府的事宜就交由你了。”
端生与元芷本坐在在正堂的海棠式香几旁遴选过冬的衣料,闻声忙不迭地赶来,毕恭毕敬道:“是。”
这一路冷风簌簌,画鲤坐在摇曳的暖轿里,只闻轿下轿夫轻快的脚步声,思虑万千。
其实画鲤也明白,渲鲫怀疑李连知蒙冤颇有道理,即使李连知昔日只是流民,但眼下已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又有享誉燕城的盛名,的确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利自毁名声,更何况他来意不简单,另有要事图谋,怎会轻易让自己身陷事端,招揽是非。
只是这李连知于自己而言左不过是个蓄意接近,意图不轨的人,他在自己为世情迷茫时恰到好处的出现,给予了自己希冀,可不过俄顷,自己的些许绮念又因他而碎为齑粉。
画鲤心心念念的真心实意,因为他勾勒出了轮廓,也因为他,忽然间又成了水中月,镜中花,可望而不可即,画鲤自幼养尊处优,万事皆求尽善尽美,是故怎能不厌恶李连知。
也因此,在得知李连知身陷是非后,画鲤尽管存疑,但第一反应却是对此事置之不理,任由李连知自生自灭。
左不过到头来,当渲鲫提及“鞭刑”二字时,她不由得浑身一颤,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控制不住的浮上心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最终还是心软了。
不够果决,不成气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画鲤所乘的暖轿依旧稳当而急促地前进着,没有丝毫停轿的迹象,画鲤第一次觉得毓贞宫到昭训宫的距离有如此远,不免有些焦心,正要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却听轿外的端生喊道:“公主,到昭训宫了。”
画鲤扶着端生的手下轿,本坐在后头轿子的渲鲫也迎了上来,二人相视一眼,遂快步走至前院中,却见偌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便连洒扫伺候的宫人也不曾瞧见。
画鲤正疑惑着,忽闻偏殿传来一阵低呼,她心下一跳,忙觅声寻去,待步入偏殿的庭院后,只见两侧廊下站满了宫人,正前方殿门旁的檐柱上则绑着一个通身伤痕的血人儿,宫人们无一不噤若寒蝉,恭默地望着。
画鲤懵然细看了良久,才认出那人是李连知,恻隐之心立时翻涌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渲鲫见此惨状,亦是一脸怜意。
洞开的镂花填金殿门前,二皇子伏迎生披着一件鹿皮大氅,作态雍容地坐在一张青龙团刻紫檀椅上,他不过舞象年纪,一对极为好看的凤眸内仍是少年感十足的澄澈,可在当下却有着锋刃般的凌厉。在他身后,还有一躬着腰的少年侍立于此,那少年容貌平平,身子纤弱,在气焰嚣张的皇二子身侧,他淡然的几近透明,左不过他目中蓄着不忍,盯着李连知血淋淋的身子不放,想来是个良善之人,他便是大皇子伏迎嵇。
画鲤三脚两步走上前头,肃然问:“迎生,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子动用私刑可不合宫规啊。”
伏迎生向来嫉恨画鲤与渲鲫两个异母姊妹夺母后宠爱,对风尘仆仆而来的二人嗤之以鼻,便也未理会画鲤,转首与身侧的景修说笑道:“小景子,前些日子你同我说这李连知的艳名遐迩于整个建安宫,惹得那些妙龄宫人们不顾脸面,抢破头地要以身相许,起初我还不信,这会儿我倒信了。何止是宫人啊,就连宫里的公主,不也为了这无耻贼人前脚后脚地赶来说情吗,可见这李连知真是个祸害。”
景修腻笑道:“那太子殿下可不能心慈手软了,今日一番惩戒后,必要逐李连知出宫,让他身败名裂。”
渲鲫瞟了眼景修,失望地摇首,鄙夷道:“真不愧是同窗的好弟兄,李公子之事还没个定数呢,景公子竟连如何处置都想好了,也不知这偷窃一事是不是也在公子的预料之内。”
景修吓得一个哆嗦,悻悻垂下头,不再说话。
画鲤想着方才伏迎生所言的那句“公主们前脚后脚的赶来说情,”心生疑惑,遂又问:“迎生,前头有人来说情过?”
“自然,李连知这副好脸蛋,疼惜的人可多了。”伏迎生慢悠悠地颔首,又往左侧瞟了一眼,画鲤顺着他的目光转首,只见在绑着李连知的檐柱后头,有一女子垂面跪着。
那女子纵然着了一身好料子,发间的精致的蔷薇珠花似乎也告知着众人此女身份不平凡,可在高大的红柱旁,她佝偻的身影竟如蝼蚁一般。
画鲤看着她满腹沉吟,大姊啊大姊,您这又是何意?